解衣唱大風 作品

第十七章 陷營

然而等馳近敵營的時候,石井生驚異地發現,不僅營門洞開,營中還點了不少火堆火把,吊橋居然都沒拉起來!正常情況下,據守營壘,應該是守營兵在營外點起一座座篝火堆,並向牆外多多的投出火把——這樣,隔著火光,進攻方看不清守軍佈置,營牆上更可以以暗擊明,佔到不小的便宜……

正在猶疑守敵是不是要學諸葛武侯玩什麼空城計的花樣,大營裡呼啦一下子跑出來一二百個傢伙趴跪在馬前請降。看衣著,絕大部分是守營的雜兵。

石參將費了好大力氣才聽明白他們七嘴八舌的南腔北調:留守的加銜*遊擊賈連旺說一句去請援就帶著幾個親衛跑了,現在營裡最大的官是個平日裡沒人待見的千總,已經被大夥綁了……等石井生打消了疑惑縱馬入營,發現地上也趴滿了人——長衫師爺、短衣伙伕、揹著藥箱的郎中們紛紛雙手抱頭趴伏在地上:他們都知道,只要不威脅到對方,大多數情況下自己都可以保全性命:具備特殊技能的人才哪裡都歡迎,哦,不,至少都需要。

於是石參將命令,就在關盛雲的中軍大帳前點起一堆沖天大火,向友軍通告敵營已破的好消息……

隨後不久,疲憊不堪卻士氣如虹的長捷營便轟隆隆徑直開了進來。

石井生的本部是磐石營,顧名思義,該部以防守見長,也是據守廬州城牆的主力。孫杰傾巢而出,無事可做的石參將被任命臨時帶了左路騎兵。在營門前看著大帥的親兵營魚貫而入,石井生暗自吐了下舌頭:大帥的親兵營,果然都是鐵做的肚腸——他們竟沒帶俘虜!

沒帶便是沒有、沒有便是沒留!

離城太遠了,乾脆就在敵人的大營過夜。

逆襲突擊戰不可能帶輔兵,敵營的郎中伙伕雜兵們臨時客串,一部分救治傷員,一部分燒水做飯,最大的一部分在甲騎的監督下重返戰場,將雙方堆疊在一起的屍體帶回大營。

運回來的屍體中不時有還剩一口氣的重傷者被發現,無一例外的,和在敵營發現的剛鋒營傷兵們一樣,都被拖出來遭到無情的殺戮——誰耐煩伺候他們!更有甚者,有的甲士甚至逼迫俘虜對傷員進行各種虐殺,稍有猶豫,俘虜也便倒在血泊中。戰爭會把人性扭曲。而且,這個時代,人類還處於通過相互殺戮爭奪自然資源的階段,只懂得你死我活,沒有人知道什麼是憐憫。

孫杰這方重傷眼看活不成的甲兵也有十幾二十個,被抬進來後並排放在一個地勢稍高的地方:這樣,他們可以在自己死去以前親眼見到對敵人的屠殺。

敵營裡的一個長衫師爺被拖過來,哆嗦著,一個個記下他們的名字。

關盛雲的軍中有大小兩位羅軍師,是兩父子。可惜老羅軍師重病,小羅與古白樺照護著送去安慶府一帶修養,前幾日離了營。這位師爺五十幾歲了,叫袁靜齋,本是河南汝寧府一個屢試不第的秀才公,被賈連旺擄了來。那賈連旺的綽號叫賈遛子,見勢不妙一溜煙早跑了,於是剛剛“從了賊”的袁師爺被孤零零丟在大營裡。

見到官軍開進來,袁師爺感覺自己簡直要活活冤死:你說讀書識字有個啥用?功名考不上,幾十年來路費花了無數、如果不識字,自己這把年紀,賊人攻來時也不會被擄走。這倒好,穿了件長衫被賊人一把拽住,不從就得挨刀、剛剛從了賊,官軍又打過來,說不好便要當賊砍死——還有沒有活路了啊!直到被揪著後領子拖過來記名字,袁秀才的手在顫抖,一顆心算完全放下了,不由得再次暗自感慨:還是讀書識字好啊!官軍也好,賊人也罷,到哪裡都有用!千鍾粟顏如玉啥的不指望,命可是保住,自己又逃過一劫了!嗯,一會兒得跟官軍說說,俺可是良民啊。

陣亡的兄弟,隊官在戰後會報上名字。但只要還有一口氣,讓他們親口說出姓名和籍貫,也是孫杰麾下部隊的傳統,可以讓兄弟們走得安心。補刀隊站在一旁靜靜的等待著。一會,等郎中喂兄弟們喝下敵營中找到的米酒,他們會用最快、最溫柔的方式結束這些兄弟們的痛苦。

*加銜

加銜是一種榮譽,授予某人高過其本職的虛銜,類似於今天“享受副部級待遇”的司局級幹部。我們耳熟能詳的“太師、太傅、少師、少傅”便是高級文官的加銜;“太保、少保”則是高級武官的加銜。

守營兵加銜遊擊賈連旺,本身職務是谷白樺手下的千總隊官。守營兵類似於新兵教導隊,除了守備大營,另一個重要目的是為戰兵營輸送訓練好的新兵。因為名義上獨立成營,也能更好地嚇唬新兵,谷白樺便替他向關盛雲討了個遊擊的虛銜——遊擊以上,副將以下,便可以稱為“將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