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能

 前朝的高賊是如此,當年一度攻入長安的董虎亦如是。

 王賓本以為段溫會是董虎第二,但是這個人在打下長安之後,居然真的規規矩矩(雖然好處也沒少拿)撤兵了。

 這可不像是個沒腦子的莽夫會做的事,王賓也是那時候生出投效的心思。

 只是他跟得段溫越久越覺得奇怪。

 王賓覺得自己最初的判斷沒錯,段溫確實和董虎很像,一個懂人心的戰爭瘋子甚至要比後者可怕的多,他或許真的能將天下拖入血色的泥潭中,純以武力立起一個□□。

 這樣的政權是不可能長久的。

 那之後,才是正統崩毀、天下大亂。

 好在這樣可怕的場景並沒有發生,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給這瘋子畫出了一道分明的界限,將這麼一個沉迷於殺戮的戰場屠夫變作了梟主。

 真的有人能給狼拴上鍊子嗎?

 王賓覺得很不可思議。

 他追隨段溫的時間已經有些晚了,不知道這狀況的原因,但他覺得趙茂可能知道點什麼。

 可那人口風嚴得很,不想說的話一個字也別想從他嘴裡敲出來。這麼些年了,王賓用盡手段、愣是什麼都沒問出來。

 他倒也不是非得打探什麼,只是他早就察覺那條界限其實很不穩固,有好幾次都岌岌可危、快要崩潰了。

 總得讓他知道原因,才有點辦法去做什麼補救吧。

 他可是為了大家好!

 但好像他的擔心多餘了。

 主公這會兒還知道“剿匪”,看起來情況比他預想的樂觀很多。

 王賓鬆口氣之餘,兢兢業業的給段溫挑選起了出氣目標。鑑於某人血債累累的“豐功偉績”,這實在不是個容易的工作,目前幽州勢力範圍內算得上團伙的山匪大多都是外來“投奔”的,紮根在邊界地區,隨時準備跑路,要是主公殺人上了頭追著跑出地界,那畫面可就太美了點,王賓一點也不想看見。

 他左右衡量,剛剛才有個頭緒,就聽上首的人道:“算了,不用了。”

 王賓:“……”

 這是主公,不能打(打不過)。

 *

 段溫這會兒的心情確實不好,但是他甚至找不出一個確切的原因,明明一切都顯得很順利。

 那個礙眼的玩意兒已經離開了燕城。既然韶娘沒將那人放在心上,段溫也懶怠再多做什麼,只是將消息放出去,若是於植能抓住這個機會報仇那最好,若是抓不住他也不介意找人幫他一把。總歸對方以後都不會在這世上出現了。

 一切都和預想的一般無二,但還是有什麼地方不不對勁。

 韶孃的態度不對。

 對方是在因為李豫的事怨他嗎?

 就因為他把那玩意兒的真面目撕開。

 好像也沒有怨。

 給親也給碰,之前要得狠了還會掙著想把人推開,這會兒只是彆著臉忍著,特別乖,乖得叫人忍不住。這該是個好發展才對,但是不管怎麼貼近,仍舊有種越來越遠的錯覺。

 平常好像也沒什麼異樣,總往工坊莊子那邊跑,對那幾個女先生很是上心,好像在討論簡化切音的事。

 ……

 一切都很正常,但是段溫就是有種極其急迫的抓不住人的感覺,這甚至讓他想起了沮陽一役結束,那道聲音毫無預兆消失的那次。

 她本來就不似這個世上的人。

 這會兒因為對李豫死心,所以又要走了嗎?!

 這樣的憂慮下,段溫都恨不得把人揣兜裡隨身帶著,哪可能跑那麼大老遠去剿匪。

 他迫切地想要做點什麼來確認人的存在。

 彷彿只有碰觸到了、將人按在懷裡,看著那個失神的瞳孔中映入他的影子,他才能確認對方是確實存在於他身邊的。

 這對謝韶來說,一點都不好。

 她倒不是特別保守的人,但是大白天、書房、還開著窗,隱約能看見外面巡邏的人影,這實在超出了她所能接受的限度。

 等到段溫突然停下,捧著臉問“怎麼了”的時候,謝韶才意識到自己哭了。

 由於從小到大的夢境內容過於驚悚,在現實生活中大多數的時候謝韶情緒都處在平穩的範圍,除了生理刺激造成的身體本能反應,她很少因為情緒崩潰哭過,這會兒居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一直到被人抹掉了眼淚才察覺到發生了什麼,她哭得噎了一聲,半是哽咽著開口,“不、不要,別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