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暖不思 作品

第61章 奶鹽

 蘇稚杳和賀司嶼從未曾共同度過春節, 就是四年前,那句新年快樂也是在短信裡。


 當初是故事的初始, 她還在想著如何將他釣到手, 一切都只是萌動的模樣。


 那時,她給他發了八個字。


 新年快樂,歲歲安康。


 之後, 上帝就偷走了他們中間的三年。


 蘇稚杳站在住院大樓頂層的過道里, 四下半明半暗,悄寂無人,她越過玻璃窗望出去,夜空升起團團盛放的焰火,將她仰起的鵝蛋臉照得忽亮忽暗。


 她手機握在耳邊,對他說,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賀司嶼。


 過去三年,每年都想和你說。


 可她不敢找他, 也找不到他, 唐頓莊園般的港區賀家別墅,困他在裡面三年,也成了彈丸之地, 蘇稚杳總惦記著,他被管制的那些日子, 無不無聊, 有沒有人和他說說話,他承受了二十多年的陰暗,心都是冰的, 得要有人陪陪他……他曾說他這盆冷水被她煮沸了, 她就不想他再涼回去。


 還有春夏雷雨天氣, 他犯病了要怎麼辦。


 其實這些才是重逢那夜,她想要問的,可當時她撲在他懷裡哭得透不過氣,三年太久了,發生過太多事,怕聽到他過得不好,儘管知道他不會說。


 千言萬語,也無從講起。


 最後只有啞著哭腔問他,你有想過我嗎?


 他回答,每天。


 蘇稚杳想說的是,她每天都不敢想他,但又時常剋制不住。


 所以她彈奏的鋼琴曲,總是那麼傷情。


 人在特定的日子裡,感受著節日的氣氛,就特別容易感性,熬過最難的時光後,心裡留下的痕跡,再回憶一遍過往,又多出別樣的心情。


 她說完話,就安靜了。


 賀司嶼似乎是能隨時感受到她的情緒,聲音融在夜色裡,繾綣著,溫柔喚她。


 “杳杳。”


 蘇稚杳輕輕呼吸著,耳旁,他溫沉的嗓音繼續從電話裡傳出來。


 “我在。”他說:“隨叫隨到。”


 都過去了,以後他不會再消失不見。


 蘇稚杳被煙花映亮的眼睛裡溢出笑意,她垂下眸,想著什麼。


 “今天有人和我說,感情裡沒有值不值得,只有願不願意。”蘇稚杳輕聲開口:“這個人,等了一個人二十多年,生命中最好的時光都用來等待了,可他好像還是願意等下去……我突然就覺得,那三年沒什麼了。”


 “其實再有幾個三年,我也是願意等的。”


 對面靜了三五秒,他忽然低笑了下。


 說:“別了。”


 她在同他表明心跡,他卻是這反應,蘇稚杳剛醞釀出的那點矯情煙消雲散,惱嗔道:“什麼啊?”


 賀司嶼略嘆:“我等不了。”


 顯然這直球式回答極不討女孩子喜歡,蘇稚杳努努嘴,哼聲,低著頭,靴子踢了下瓷磚。


 聽見她的不悅,賀司嶼笑著,說出後半句:“也不會再讓你等。”


 他這麼一說,她心情就好一點了。


 蘇稚杳抿住唇角揚起的弧度,故意不吭聲。


 賀司嶼接著說道:“那家粵菜館的手搖留聲機,我託人收下了,每天都用它聽你的曲子,每天都在想你。”


 他停頓頃刻,似在回憶:“管制結束那天,第一次聽到你的《下雪了》,想著,下雪了,該要見你一面。”


 結果在機場,他們還真就遇見了。


 蘇稚杳喉嚨冷不防微微哽了下。


 這是她頭一回聽到他描述,自己獨自在別墅裡的生活,儘管只是簡略到不能再簡略的一句。


 說什麼該要見她一面。


 那時候他想的,肯定是偷偷看她一眼才對。


 現在再回想起來,蘇稚杳心還略有餘悸,幸虧他們兜兜轉轉又撞在了一起。


 蘇稚杳不經意彎起唇,將他的名字叫得柔聲柔氣,尾音拖長,裹挾著依賴和撒嬌:“賀司嶼——”


 “嗯?”他鼻音含著絲笑。


 她嘀咕,秋後算賬:“還好沒讓你得逞。”


 這沒頭沒腦的話,賀司嶼卻是聽懂了,鼻息很輕地透出一聲笑,倒像是默認了,什麼都不管,他們這輩子就這麼糾纏到底。


 “你媽媽身體還好麼?”賀司嶼問。


 蘇稚杳手肘支在窗邊,舒服地伏著,揚著愉悅的調子“嗯”了一聲。


 賀司嶼在電話裡說:“我讓人送了幾樣補品過去,差不多能到醫院了,自己挑的,應該還不錯。”


 聞言,蘇稚杳放慢呼吸,感到意外。


 這個動動手指籤個字就能牽涉幾億幾十億,一向冷心冷肺,最懶得做表面文章的男人,竟然特意騰出時間,親自給她媽媽挑選補品。


 俗話說愛屋及烏,蘇稚杳心裡暖融融的,聲線不自覺地裹上甜蜜:“歲數大就是不一樣,考慮事情都要周到些。”


 賀司嶼笑嘆:“是不比我們小貂蟬年輕。”


 這回輪到蘇稚杳啞然,他一嘆息,她便錯覺他因自己的話內心受傷。


 “這樣、也挺好的。”蘇稚杳支吾著,想了想,再小聲地添補一句:“我就喜歡成熟的男人……”


 他笑了下,慵懶的,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