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似火 作品

第83章 083

 燕王派到南越執行這個任務的是一名中年幕僚, 名叫馮天瑞。

 年還未過,馮天瑞接了任務就坐船南下, 到廣州時已是二月初, 春暖花開之時。

 他揹著手下了船,看著碼頭上數不清的船隻,來來往往的車輛和商旅, 不禁感慨:“這南越看起來也不是那麼荒涼嘛。”

 “廣州是南越第一城,有一千多年的歷史, 又鄰海船運發達。但刨除掉廣州,或者出了廣州城往西,只需走了十來裡就荒涼得很。聽說再往西和南的一些地方,一個州府不及京城周邊的一個縣大,人口往往就萬餘名。”上次跟李安和來過廣州的一名隨從解釋道。

 馮天瑞點頭:“原來如此,這就說得過去了。”

 若南越的城市都如廣州這樣, 那就不會是流放發配之地了。

 他們在碼頭租了兩輛車, 進了城,給劉子嶽的府上遞了一封帖子, 然後便在城中等候消息。期間,馮天瑞幾乎將廣州城逛了個遍, 廣州城內商業發達, 尤其是涉及出海的商貿, 是其他地方不及的。而且城裡偶爾還能見到幾個高鼻樑紅頭髮五官深邃的異鄉人,這都是到廣州來做買賣的外番人。

 不過廣州的商業氛圍再濃,那也越不過廣州商會, 自然也繞不過劉記商行。

 馮天瑞親自去劉記商鋪開的幾個鋪子轉了一圈, 看到店鋪外排隊購買白糖的長隊, 再問清楚南越的白糖價格後, 他算是明白殿下為何會對這麼一個商行這麼重視了。

 廣州城內的白糖竟然只賣四十文一兩,比京城便宜了一大半,雖說要限購排隊,但也足夠令人眼饞了。劉記真是財大氣粗,為了回饋本地百姓,竟賣這麼便宜。

 他們的白糖完全不愁賣,若是運到京城或江南這等富庶之地,多賺一倍的錢都有餘。但硬是有商人看到這麼高的利潤不賺,難怪廣州百姓對劉記的印象這麼好。

 可惜再好又有什麼用,沒跟對主子啊。

 馮天瑞笑了笑回了客棧,接到了消息,平王明日回城,請他過去一敘。

 次日,馮天瑞穿戴整齊,登門拜訪。

 劉子嶽本來是不想見他的。自從南越的軍務落到他頭上後,他這些哥哥們就不消停,三天兩頭派人來,真是讓人不勝其煩。

 但都晾了對方好幾天,對方都還耐心地等在城裡,看樣子是不見到人不罷休了,他便鬆了口,看看他的好三哥又有什麼事。

 見過禮後,劉子嶽請馮天瑞坐下,主動開口問道:“先生應是年前就出發了,三哥這麼急地派先生過來,莫非是有什麼急事?”

 馮天瑞拱手笑道:“確實有一件急事要與平王殿下相商,廣州城內的劉記商行,平王殿下可有聽說過?”

 劉子嶽眯起眼,笑道:“有所耳聞,賣白糖的嘛。”

 馮天瑞狹長的眸子上挑,露出幾分狡猾:“聽過就好辦,平王殿下是自己人,小人就不妨與平王殿下透個底。”

 他停頓了一下,捏了捏山羊鬍,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指了指劉記的方向,壓低聲音說:“這個劉記啊,長不了!”

 劉子嶽挑眉,疑惑地問:“馮先生何出此言?我雖不懂做生意這事,但也聽說過這個劉記好像在廣州挺有名的,生意也做得蠻大的。”

 馮天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得意味深長:“平王殿下,這劉記生意做得再大又如何?到底只是區區商賈,更何況,他們若是做了違法亂紀的事呢?”

 違法亂紀?

 劉子嶽怎麼不知道?池正業做了一輩子的買賣,方方面面都很注意。

 更何況,自從前年李安和在京城出事後,雖然很心動京城的廣大的市場,但這兩三年,他們的貨都沒有運去京城,而是去南洋,其他的則都分銷給了是各地的商人,再由商人們將各種貨運往全國各地。即便後續有什麼違法的行為,也跟他們劉記無關。

 劉子嶽輕輕一笑,故意說道:“我聽說劉記背後有人,似乎是有京中的大官給他們撐腰,馮先生說的事恐怕不會發生吧?”

 馮天瑞篤定地說:“平王殿下放心,此次的事,劉記背後的人也扛不起。”

 劉子嶽心下微沉,馮天瑞說得信誓旦旦,又千里迢迢跑到這裡來,只怕不是空穴來風。

 什麼樣的事連於子林和陳懷義也兜不住?

 現在南越實際上是他說了算,在南越,便是天大的事也不算什麼。除非事情不是出在南越,那倒是鞭長莫及。

 劉子嶽想到了去西北的池正業,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他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笑呵呵地說:“這樣嗎?不知是什麼事,馮先生可否透露一二?”

 馮天瑞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既然平王殿下提起,那小人自當據實以告,聽說這劉記商行私底下在進行非法走私活動。”

 “走私?往哪裡,莫非是南洋?”劉子嶽故作疑惑地問道。

 南洋與大景隔著茫茫大海這個天然屏障,即便走私,對大景影響也沒什麼影響。若是劉記商行能通過海上貿易拿回大筆的財富,多繳一些稅,哪怕是有一些不合規的地方,朝廷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所以他這猜測顯然行不通。

 馮天瑞搖了搖頭,但仔細的卻不肯說了,只是道:“平王殿下放心,我的消息絕對可靠。”

 劉子嶽見從他嘴裡問不出什麼有用的消息,也不再繼續問,免得引起他的警覺,而是問道:“那不知三哥讓先生過來向我透露這個消息是為了什麼?劉記商行要倒便倒唄,左右又牽連不到咱們身上。”

 馮天瑞在心底暗自搖頭,難怪都說平王是扶不起的阿斗呢,腦子真是太遲鈍了,這送上門的大筆財富,他竟然視而不見,還傻兮兮地問他是為了什麼。

 不過這樣也好,跟笨人合作,才能獲得更多的好處。

 馮天瑞比了個數錢的動作:“平王殿下,此事雖說牽連不到咱們身上,但劉記若是倒下了,其龐大的產業……”

 劉子嶽像是才想明白,兩眼驀地瞪大,一副才反應過來的樣子,欣喜地說:“先生提醒得是,聽說這劉記富可敵國,若能落到咱們手裡,下半輩子豈不是都有花不完的銀子了?”

 平王真是太胸無大志了,有銀子的第一件事竟是想著養老。

 馮天瑞放鬆地說:“平王殿下所言甚是。我家殿下派小人來便是與平王殿下商量此事的,劉記商行下面有好幾個賺錢的產業,鹽場,白糖和棉布,這可是幾個不停下蛋的金母雞,每年都能創造鉅額的財富,依我家殿下的意思,這些都給平王殿下。我家殿下只需分得劉記的現銀即可。當然,京城那邊,我家殿下會擋一擋,趕在京城派人來之前,將這邊的尾巴收拾乾淨了。平王殿下可高枕無憂。”

 說得真動聽,還不是京城距廣州太遠,燕王的手伸不了這麼長,否則燕王哪肯放棄這麼多賺錢的產業,只要現銀的。

 他思考了好一會兒才點頭答應了馮天瑞:“三哥這安排很妥當,我沒意見,只是這事什麼時候開始?現在京城還沒消息傳來,咱們總不能這時候就對劉記動手吧?否則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到父皇面前參奏一本,我恐怕要吃一頓排頭。”

 馮天瑞也知道急不得,笑道:“這事不著急,到時候殿下會給咱們傳消息的,我們暫時等待即可。”

 從這句話,劉子嶽聽出了兩個信息。

 一是燕王對劉記出事非常自信,這說明,要麼是他動的手,要麼是他知道什麼內情。其二,馮天瑞從即刻起,或者說自從來了廣州後,就已經盯上了劉記,而且還要一直盯著劉記,直到劉記出事,瓜分完劉記的財富為止。

 這算盤打得可真響,隔著廣州城都能聽到。

 劉子嶽讚許地點頭:“那我就等三哥的消息了。馮先生既是要長期居住在廣州,不若住我府上,左右我長期住軍營,這宅子空著也是空著。”

 馮天瑞當然不答應,隔牆有耳,住別人的房子多不方便,那麼多下人盯著,他每天做了什麼恐怕隔日就會傳到平王耳朵裡。他想做點什麼都不方便。

 所以他拱手笑道:“多謝殿下的好意,不過小人前天已經在太平街那邊租了一套房子,租金都付了,不住太浪費了。殿下有事,派個人到太平街吩咐小人一句便是。”

 劉子嶽笑著點頭:“既如此,那我就不勉強了。馮先生是三哥的人,便是我的人,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一定要說,我在廣州說話還是有幾分分量的。”

 “多謝平王殿下。”馮天瑞拱手道謝,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起身笑道,“時候不早了,小人便不打擾平王殿下休息了。”

 劉子嶽起身道:“馮先生還有事,我便不久留了。三哥那邊有什麼消息,先生請及時通知我,咱們早做打算。”

 “這是自然,平王殿下等候京城的好消息就是。”馮天瑞一口應承了下來。

 讓管家將人送出去後,劉子嶽當即把鮑全叫了過來,商量此事。

 鮑全聽說燕王盯上了劉記商行,還來與殿下商量,一起瓜分劉記,頓時氣笑了:“這個馮天瑞,也不照照鏡子,瞧瞧他是個什麼玩意兒,瓜分劉記,他配嗎?”

 劉子嶽長長地嘆了口氣。

 鮑全聽到這嘆氣聲,連忙說道:“殿下,咱們無需與他們客氣,他們想動劉記,問問臣手裡的刀,大不了就這些人都給砍了就是。”

 劉記的第一桶金,可是他帶著侍衛和百姓沒日沒夜開墾出來的。想當初,六七月的天,火辣辣的,他們這些人仍舊天天在烈日下勞作,砍樹挖掉樹根搬走石頭除草,再將土地挖松,施肥,一樁樁一件件,都不容易。剛開始乾的時候,他的手上都磨起了泡,半年後他的手上全是老樹皮一樣的繭子,硬邦邦的,摸一下臉都颳得皮膚疼,回家媳婦都不讓他的手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