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似火 作品

第69章 069

 十一月的封州, 天氣不冷不熱,是個非常舒適的季節。

 但魏達一行人沒有代步工具,風餐露宿,還要防止連州軍的追擊, 不敢走相對寬敞的官道, 只能走一些偏僻的小道和密林。

 行程不可避免地被拖慢, 原本只用兩天左右就可到達,但現在已經走了三天半, 距封州還有十幾裡左右。

 這幾日, 大家擔驚受怕,日夜趕路,吃也吃不好, 睡也睡不好, 又累又渴,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好在前方便聽到嘩嘩嘩的水流聲。

 魏達一喜, 對身後這七八百名殘兵說:“前方有水源,走,去那邊喝點水, 休息一會兒再走。”

 聽說有水,已經渴得嗓子都快冒煙的士兵們也顧不得什麼尊卑,什麼紀律了,一窩蜂地衝到小溪邊,捧起水大口大口地喝,喝完之後,又躺在旁邊的淺草地上休息。

 魏達見大家實在是疲倦, 四周又還算安全, 便宣佈原地休整半個時辰再出發。

 半個時辰後, 魏達激勵了大家一番:“弟兄們,走,只要一個時辰左右,咱們就可以回到封州了,到時候咱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女人們也隨便你們玩!兄弟們,走,咱們回家!”

 “回家,回家……”士兵們眼中迸發出渴望的光芒。

 他們實在是太懷念在封州城裡呼風喚雨的日子了。這段時間的遭遇,簡直跟煉獄似的,如今他們也沒了什麼鬥志,只想著能夠守著封州,在封州當土霸王,過好日子就行。

 可能是因為眼看就要到家的緣故,士氣高昂了許多,行軍的速度都快了許多,不到一個時辰,他們已經到達了封州城樓下。

 今日天公不作美,天上烏雲雲集,天色昏暗幽沉,到處灰濛濛的一片,連封州城上的士兵感覺都黑了一些。

 不過這對終於回到家的魏達部來說,都不算什麼。

 旗手揮舞著殘破的“魏”字大旗,聲嘶力竭地大喊:“魏將軍回來了。”

 上方的士兵往下探頭,看到魏字大旗,欣喜不已,連忙高聲疾呼,奔走相告:“將軍回來了,魏將軍回來了……”

 “快,打開城門!”

 “快去通知閔副將!”

 ……

 城門口頓時熱鬧起來,全是士兵們歡喜忙碌的聲音。

 隔著厚重的城門,魏達心裡也滋生出一種歸屬感。他好歹還有封州,等回去了,清點人馬,再招募一批士兵,固守封州不出,連州軍也拿他沒辦法。

 隨著他的暢想,守城的士兵們合力打開了城門,站在兩側,恭敬地迎接他們回家,只是看到他們這身殘破的樣子,士兵們臉上都露出了疑惑、震驚、害怕的表情。

 魏達沒管那麼多,他實在是太累太累了。

 現在回到了自己的地盤,只想洗個舒服的澡,吃頓好的,補充體力。

 他身後的其他士兵也是這樣的,都沒多看守門的士兵一眼,就爭相恐後地往前衝。

 七八百人的隊伍很快就悉數入了城。

 封州城還是像以前一樣安靜,街上連個人都沒有。

 不對!

 魏達敏銳地察覺到了異樣,進城至今,除了城門口的士兵,他一個人城內居民都沒看到,這未免太奇怪,太不合常理了。

 前陣子雖然居民們也大多不出門,但路上還是有零星的百姓。因為不是每一家家裡都儲備了足夠的糧食柴火,能夠一直龜縮不出,躲在家裡的。

 還是有一些家裡實在是沒餘糧,不出門就要餓肚子的百姓出來討生活。

 但這大下午的,天氣也還好,可路上卻沒有一個百姓。

 魏達的神經緊繃起來,手按在腰間的大刀上,眼睛悄無聲息地打量著四周的街道,越看越心驚,交錯的四條街道上都空蕩蕩的,沿街的商戶全部一個個門戶緊閉,一家開門的店鋪都沒有。

 他臉色一沉,忽地拔刀就掉頭疾呼:“撤,小心埋伏……”

 他反應迅速,可那些疲倦至極,渾身都鬆懈下來的士兵完全沒反應。

 看到魏達的這舉動,一個個木木的,還傻乎乎地問:“將軍,怎麼回事?”

 魏達不管這些人了,帶著親信掉頭就往城門口衝,但太遲了。

 街道兩旁原本緊閉的店鋪同時打開,一隊武裝森嚴的朝廷軍出來,將他們這幾百人的殘部團團圍住。數百丈外的城門已經嚴絲合縫地關上了,守在城門口的那些士兵一改先前的歡天喜地,一個個面色肅穆,拔刀對準了他們。

 而城樓之上走來一個二三十歲的身穿鎧甲的精壯漢子。

 他大步走過來,譏誚地看著魏達:“魏達,你倒是敏銳嘛,可惜太遲了,還不快束手就擒。”

 魏達看著這張陌生的面孔:“你是誰?閔副將呢?”

 黃思嚴沒說話,只是招了招手,馬上有士兵,端著一個正方形的箱子過來,然後將箱子打開,呈在他們面前。

 裡面是一顆雙目大睜,眼神帶著驚懼和不可置信的人頭,人頭上還沾著血。

 因為有兩天了,人頭臉部的顏色灰白,襯托著那對無光的眼珠子,看起來就讓人瘮得慌。

 有幾個膽小的士兵已經嚇得癱坐在了地上。

 魏達也是又驚又懼又恨,拔刀怒道:“我跟你們拼了,兄弟們,給閔副將報仇!”

 說著他揮舞著大刀衝了上去。

 但只有少量的士兵響應,幾天跋涉,吃沒吃好,睡沒睡好,今天也趕了好幾十里路,大多數的士兵都精疲力竭,實在沒力氣作戰。而且現在這情況,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們打不過,必敗。

 有些不想死的,更不願這時候衝上去了。

 所以魏達帶領的那一兩百人,很快就被殺的被殺,被擒的被擒。

 他們的這番掙扎,連片水花都沒激起。

 魏達大腿捱了一刀,被生擒,雙目怒瞪著黃思嚴。

 黃思嚴沒興趣搭理他這個階下囚,大手一揮說:“帶下去!”

 等處理完了這些人,他立即讓人快馬加鞭回去給劉子嶽報信。

 ***

 連州,天氣陰沉,秋風陣陣,拂過林間,發出沙沙的幽響,似乎是在為這些戰死沙場的好男兒奏一曲送英魂。

 劉子嶽和於子林帶著連州官員、部分駐軍,還有無數自發前來給戰死士兵們送行的百姓站在兩丈高的紀念碑前。

 紀念碑上用楷體清晰地刻著犧牲的一千零八十二名陣亡將士的姓名。

 這是由連州城內的工匠自發加班加點在五日內趕出來的。

 紀念碑的後面,是一座座新壘起來的墳塋,一座又一座,綿延到山腳下,彷彿望不到盡頭。

 紀念碑前,是無數失去親人,傷心哭泣的父母、妻子、兒女、兄弟姐妹!

 似乎連老天爺都察覺到了他們的悲傷,跟著落淚,午時,毛毛細雨飄飄灑灑,為這方英靈安息之地更增添了幾分悲傷。

 連州城內的官員、南越水師的將領們,挨個依次上前,給這些為保衛連州而犧牲姓名的將士致敬上香。

 肅穆、隆重的葬禮直到傍晚才結束。

 趙世昌負責派人護送這些陣亡戰士的家屬們回家。

 劉子嶽和於子林一道回了城。

 剛進府衙,管家便遞了一封信上來:“殿下,老爺,你們回來得正好,封州那邊剛派人送過來的信,小的本打算讓人給你們送過去呢。”

 劉子嶽接過信拆開,看完後沉重的心情好了不少,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好消息,黃統領已經拿下了封州,並生擒了那魏達。”

 “魏達果然逃回了封州。”於子林也大喜,“總算抓住這個罪惡滔天的傢伙了。不過袁州和幷州還在紅蓮教的掌控中,但據俘虜交代,這次魏達帶來的人有一大半是這兩州的,估計這兩州中的紅蓮軍已經不足為懼了。”

 劉子嶽點頭:“魏達的兵力應該是他們中最多的,我估計兩州可能也就各自只剩一兩千人。不過黃統領只帶了三千人過去,現在封州剛剛拿下,他分不出太多的兵力去攻打這兩州。”

 於子林也明白這個道理,道:“連州之危已經解除了,只需留下兩千常駐兵員,其他的都可帶走去協助黃統領。”

 “一會兒趙將軍回來再議此事吧。”劉子嶽眉毛擰了起來,“信上,黃統領說,封州的官員被殺了大半,其中就包括了封州知府。其餘的,要麼是躲了起來,要麼是投效了紅蓮教。投效了紅蓮教的肯定不能用了,想要讓封州儘快恢復,需要得力的地方官員。”

 打下封州容易,要封州恢復元氣,平復戰爭的創傷,不容易!這需要有經驗的地方官員,安撫民心,鼓勵大家恢復生產和生活,平息戰亂帶來的影響。

 於子林在地方為官數年,自是知道這個道理。

 現在連州城的危機雖然解除了,但城裡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王小二等人雖然被清除了,但難民中還有沒潛藏的紅蓮教徒也不可知,還需進一步調查,安置這些人,他暫時走不開,而且即便能走得開,這也不可能長期呆在封州,兼任兩州知府。

 可封州是他們犧牲了一千多名將士,耗費了無數的心力、財物才打下來的。而朝廷,不過就是給他們下達了一封收復封州的聖旨罷了。

 若是將封州這麼拱手讓人了,於子林不甘。

 他勸道:“殿下,封州是南越通往北方陸路的必經之地,可以說是南越的最後屏障。這次之所以有連州之危,跟封州的陷落脫不開關係。若是封州掌握在我們手中,南越將更加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