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似火 作品

第61章 061

 李老闆悲催地發現, 繼損失大筆銀錢後,他好像被人盯上了。

 每次進出客棧,他總感覺有人在盯著他似的。可當他一轉身, 四處搜尋時, 這些目光又不見了,讓他有時候都懷疑是不是自己這陣子受到的打擊太大, 人糊塗了。

 李老闆壓下心底的不安,快步走進客棧, 上了二樓,站在窗戶後面的陰影處觀察樓下的情況, 那些叫賣的小販,路過的行人依舊如常,跟先前並無兩樣, 好像是他太多疑了。

 他皺了皺眉,剛想轉身, 就感覺到肩上搭過來一隻手。

 李老闆駭了一跳,渾身一抖,正要叫人, 就聽身後那人說道:“李老闆, 是我,池正業!”

 李老闆回頭看著熟悉的面孔, 大大地鬆了口氣,按住胸口說:“池管事,你走路怎麼沒聲音, 差點嚇死我。”

 說完似是才反應過來, 上下詫異地打量著池正業:“池管事, 你怎麼在這?”

 池正業警覺地看了一眼四周道:“李老闆, 進屋說。”

 李老闆這才發現,池正業身後還跟了兩名灰衣人。這兩人往陰影裡一站,極其沒存在感,不仔細看,不會發現這兩人的存在。

 他心裡咯噔了一下,想起自己進進出出客棧的感覺,心底的危機感驟然升到了頂點。

 “好。”他當即將池正業帶進了他的房間,並關上了門,然後焦躁地問道,“池管事,我是不是被人盯上了?”

 池正業很意外,李老闆夠敏銳的,這都被他發現了。

 若不是隨行的侍衛中有監視的經驗,他都完全沒發現客棧外有人盯著李老闆。

 見他不說話,李老闆就什麼都明白了,苦笑著一拍額頭道:“我……我都這樣了,他們還不肯放過我嗎?”

 池正業看李老闆這副樣子,彷彿看到了當初深陷泥淖,絕望,不可置信的自己。

 他嘆了口氣道:“李老闆,咱們長話短說,你的事,我們都聽說了。吃官司,牽扯進太子和晉王中,不管最後這事是個什麼結果,李老闆恐怕都很難抽身了。”

 說白了,晉王和太子未必會怎麼樣,但李老闆這個炮灰就不好說了,很可能會成為最後的替罪羔羊。

 李老闆正在為這個發愁,聽到這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池管事,你是不是有什麼法子?你這次來京城是賣貨的吧,肯定帶了很多貨,你幫幫我?”

 他現在就想著,哪怕再出點錢,只要能夠平安離開京城都行。

 池正業輕輕搖頭:“李老闆,我的貨已經都賣完了,商隊也已經啟程離京回南越了。”

 李老闆絕望地鬆開了他的袖子,仰頭搓了搓臉:“莫非是天要亡我!”

 “李老闆,秦大人那邊還沒將欠款給你吧?”池正業問道。

 李老闆點頭:“還沒,他說回去籌措好銀子就給我送過來。”

 池正業覺得李老闆有些天真了,但也許不是天真,而是沒辦法。他們這些底層的商賈,面對這些頂級的權貴,能有什麼法子?有時候只能指望對方的良心,可這些恰恰是對方最缺的。

 輕嘆一聲,池正業道:“李老闆,那你手中還有欠條吧。不若將欠條送給虞泰,跟他求個饒,這份欠條就當是你失信的賠罪禮,想必他會放過你的。”

 秦賢那邊得了好處,拿走了貨,還沒付尾款,李老闆於他們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自不會再派人盯著他。所以盯著李老闆的只可能是晉王那邊的人馬,以防李老闆跑路了,到時候這個官司沒法打下去,就沒法牽扯出秦賢及太子一系。

 “這……,池管事,就沒其他的法子嗎?”李老闆明顯不願意。秦賢只給了他三千兩的定金,還差他近五萬兩銀子的欠款,這筆錢是他最後的家底了,若是就這麼送給了晉王,那他回廣州之後,怎麼贖回自家的宅子、店鋪?一家人靠什麼為生?

 池正業心道,還真被公子給說中了。

 他語重心長地說:“李老闆,秦賢那人貪得無厭,你覺得你能從他手裡拿到這筆銀子嗎?”

 李老闆攥著手裡的欠條,有些氣虛地說:“這……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他們,他們總不可能不認賬吧?”

 池正業指了指自己:“李老闆,我的前車之鑑還不夠嗎?”

 李老闆的臉刷地一下變得慘白,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像是被人抽走了。

 池正業有些不忍,但現在讓李老闆認清現實,不抱希望才是最要緊的,他說:“李老闆不若去要一要試試,不管行不行,總是要試試的。”

 李老闆抿了抿唇,拱手道:“多謝池管事提醒,我這就去要賬。”

 池正業點頭告辭。

 他走後沒多久,李老闆也出了門,大大方方地去秦府,向門房稟明瞭來意。

 門房打量他兩眼,懶洋洋地說:“這樣啊,那欠條呢?在哪兒,我給管事的看看有沒有這回事。”

 李老闆點頭,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了那張摺疊好的欠條,遞給了門房:“有勞小兄弟了。”

 門房沒搭理他,拿著欠條關上了門。

 李老闆在秦府門口一站就是半天,期間竟無一人搭理他。

 眼看都下午了,又餓又渴又冷的李老闆實在有些撐不住了,搓了搓冷冰冰的手,佝僂著背上前輕輕敲了敲門。

 好一會兒,門房才不耐煩地打開了門,瞅了李老闆一眼,不耐煩地說:“你誰啊?有什麼事?”

 李老闆錯愕地看著他:“小兄弟,你不認識我了嗎?先前你幫我給府裡的管事傳話,我還把欠條交給了你呀。”

 門房嗤笑了一聲,嘲諷地看著李老闆:“哪裡來的窮酸乞丐,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我家大人會欠你銀子?你開什麼玩笑。趕緊滾,爺今兒心情好,放你一馬,否則……”

 威脅溢於言表。

 李老闆不敢置信,顫抖著手指著門房:“還給我,將我的欠條還給我,你……你們仗勢欺人……”

 啪!

 一棍子打在了李老闆背上,直接將他打得一個趔趄摔倒在冰天雪地中。

 那門房一臉橫肉,語氣兇狠,舉起棍子,戳在李老闆的腦門上:“什麼玩意兒,竟敢誣陷我家大人,你再敢胡言亂語,送你去見官。”

 李老闆絕望地仰頭看著灰濛濛的天空,眼角滑下一顆苦澀的淚珠,手無意識地攥緊了地面上的冰雪,刺骨的寒意從指尖蔓延,但這都不及他心裡的寒意半分。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什麼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靈”。

 “滾,你若再敢胡言亂語,壞我家大人名聲,有你好看。”門房又給了李老闆一棍子,然後用棍子將他往雪地裡推,就跟推個死人一樣。

 李老闆悶哼一聲,背上火辣辣的痛,讓他終於回過了神來。

 他連忙求饒:“都……是小人誤會了,誤會了,老爺,您,您饒了小的吧,小的這就走,這就走。”

 門房嗤笑了一聲,收回了棍子,鄙夷地說:“早這麼識時務不就好了,滾,別讓我再見到你。”

 李老闆一瘸一拐地爬了起來,捂住嘴,咳了兩聲,怕惹來門房的棍子,不敢久留,忍著痛趕緊離開了秦府。

 等走到街道對面的房簷下,脫離了秦府的視線範圍,李老闆再也忍不住,扶著牆停了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副快昏厥過去的模樣。

 一個少年人路過,看他臉色白得跟雪一樣,好心地問:“大叔,你,你沒事吧?”

 李老闆向他伸出手說:“小兄弟,能不能麻煩你送我去最近的一家藥鋪?我受了點傷。”

 少年人心腸好,看他痛得額頭上都冒汗了,連忙伸出手攙扶著他:“前面拐角處就有一家藥鋪。”

 “多謝。”李老闆朝少年道了謝,在少年的攙扶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了藥鋪。

 大夫掀起李老闆背上的衣服,看到兩道縱橫交錯的青紫色傷痕,嚇了一跳:“怎麼弄的?這麼重。”

 李老闆不肯多說,搖搖頭道:“大夫,麻煩你給我上點藥。”

 大夫給他塗抹了藥膏,等藥膏幹了,將他的衣服放下來,又給他將扭到的腳正回去已是兩刻鐘後。大夫開了些活血化瘀的藥給他,讓他回去多休息,趴著睡。

 李老闆謝過了大夫,拎著藥,挺著單薄削瘦的身體,緩緩步出藥鋪,走一會兒,停一會兒,費了老半天功夫才回到了客棧。

 坐在清冷的客棧中,他想找池正業商量事情,卻發現,自己當時思緒太混亂,完全忘了問池正業住在哪裡。

 坐了一會兒,又讓人買了兩個菜包子回來,就著白開水嚥了,補充了點體力後,李老闆緩緩從袖袋中掏出一張摺疊得整整齊齊的欠條。

 若是秦賢在這兒就一定能認得出來,這是他的字跡。

 經過這兩天的事,李老闆充分見識了這些權貴的無恥。他這次特意長了個心眼,池正業走了後,他仿照著欠條,費了好幾張紙才模仿出這一份看起來有八分像的欠條。

 欠條上的內容一模一樣,字跡有些差別,還有手印是摁的李老闆自己的。

 他想,這些所謂的貴人,壓根兒就沒將他放在眼裡,定然也不會懷疑他拿的是模仿的假欠條。若是對方按照約定,將尾款給了他也就罷了,若是沒有,他還能保留這份最重要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