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似火 作品

第44章 044

 八月初, 廣州城內的糧食價格突然悄無聲息地漲了起來。

 本來就到了秋糧收穫的季節,市面上應該不缺糧才對,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漲價了?

 冉文清一打聽才知道出了大事。

 他連忙去向劉子嶽彙報:“公子,短短五日, 廣州城的糧價已經悄悄漲了三分之一。屬下派人打聽得知, 自六月末到現在, 荊湖和江南地區一滴雨水都未降。田地乾涸開裂,莊稼枯萎,糧食歉收已成必然。若是再等不來降雨,怕是要餓殍千里!”

 荊湖地區就是洞庭湖那一帶, 再到江南,屬於長江中下游地區。

 這一帶恰好是大景重要的糧倉,其糧食不但能供應當地百姓生活, 還有一部分通過運河北上,供應京城。

 如今這麼大片區域遇到了大旱災, 今年糧食減產已成定局,糧價肯定會漲。

 這些嗅覺靈敏的商人嗅到了商機,趁著消息還沒全面傳開,悄悄低價購進一批糧食, 以後不管是自用還是出售, 總虧不了。

 這事其實跟劉子嶽關係不大,因為他那麼多地種的糧食夠他們這些人吃了。糧價暴漲的利潤他並不是很稀罕, 糧食再貴能貴得過糖嗎?糧食真要比糖都還貴了, 不知道多少百姓被餓死了, 那賺的就是黑心錢, 要命的錢。

 畢竟人可以不吃糖, 但沒法不吃糧食。

 這種錢, 劉子嶽並不想賺。他還是更喜歡賺富人的錢,有錢人的錢。

 只是他不買,市面上的糧食還是會被一搶而空,到時候萬一有什麼想法也沒法實施。

 因此,劉子嶽對冉文清說:“咱們也悄悄加入,收購一批糧食,不拘稻米雜糧豆類,凡是能果腹的都收,先囤一批再說。”

 冉文清也是這個意思,正所謂手裡有糧,心裡不慌。正好他們在碼頭的倉庫空著,購買了糧食也能就近儲藏。

 於是劉記商行也悄悄加入了搶購糧食的行列中。

 不過這種事瞞不了多久,幾天後這個消息就逐漸在坊間傳開了,很快廣州城內的百姓都知道了江南大旱的事。

 於是原本還在賣糧的擔心自己糧食不夠吃,又或是想賣更高的價格,開始提價或惜售。

 廣州城的稻米漲到了十文錢一斤,對城內普通百姓的生活造成了一定影響,但還在能接受的範圍內。

 可若是進一步漲價,有些貧困的百姓就要餓肚子了。

 為此府衙先一步行動了,打開了義倉,城內居民根據黃冊上登記的人數,每日每人可購一斤糧食,價格維持在漲價之前。

 如此一來,本地居民便不擔心糧食漲價了。

 劉子嶽聽說之後,對黎丞有些刮目相看,這位黎大人反應好生快,既避免了糧價被哄抬太高,城裡百姓生活困苦的情況,又沒耗費多少糧食。

 畢竟一次只能每人購買一斤,非常麻煩,家裡有存糧又或是能找到糧食來源的,都不會特意去義倉排隊購糧。

 所以去義倉買糧的人並不多,但百姓的恐慌情緒穩定了下來。廣州城的百姓都不擔心自己會餓肚子,糧價也逐漸趨於平穩。

 相較之下,荊湖、江南等地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

 求爺爺告奶奶,祭祀龍王,祈求河神,各地求雨的方式都使了一個遍,但效果還是不見好,天上依舊不下雨。

 都快到中秋節了,太陽每天早早地就掛在天空中炙烤著大地。大片的土地龜裂開來,露出臉盆大的溝豁,像一塊塊巨大的傷疤貼在大地身上。

 乾旱不光造成河水乾涸,莊稼死亡,甚至有些離水源較遠的村子井水都已乾涸,連喝的水都沒有了。當地的村民只能去很遠的地方挑水喝,甚至還有村子因為搶水發生了打架鬥毆事件。

 面對這種情況,地方官員也沒轍,只得趕緊向朝廷上摺子,陳述荊湖和江南旱情,請求朝廷賑災。

 延平帝與眾臣商議後,將此事交給了太子,由他代天子前往荊湖、江南一帶賑災,救濟百姓。

 為此戶部還撥了一百萬兩銀子作為賑災款。

 由此可以看出,延平帝還是對太子覬覦了厚望的,不然不會將這麼重要的差事交給他。

 這事太子辦好了,威望更甚,太子的位置也就相對穩固多了。

 太子也知道,這是父皇給他的機會,他回了東宮,召集了幕僚下屬開了個會,第二天就帶著幾個親信,急匆匆地南下了。

 乾旱乃是天災人禍,非人力可為。在這種災難面前,哪怕太子身為一國儲君,也改變不了乾旱的事實,他能做的便是令地方開倉放糧,賑濟百姓,幫受災的百姓度過這個難關。

 這事聽起來挺簡單的,但實際上並不容易。各地府衙情況不一,有的有糧,有的沒有,還有各地官員有些早早投靠了太子,這些最好辦,還有一些是純臣,忠於朝廷,忠於延平帝,也不會給他使絆子。

 但同樣有些也早早投效了其他親王或是與這些親王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他們能看著太子將這樁差事辦得漂漂亮亮地回京?

 更何況,地方上官員的品行不一,有廉政無私、愛民如子的,也有橫徵暴斂、敲骨吸髓,搜刮民脂民膏的,忠奸難辨,還有各自的能力也不同。

 這些大臣並不會因為太子是一國儲君就老老實實盡職盡責盡心地去辦差事。

 況且朝廷撥的銀子總量有限,這裡多花了,那裡就得少花,為了政績,為了轄下的百姓,也有為了漏點在自己的指縫裡,不少官員也會哭窮賣慘,儘可能地多拿一些賑災銀。

 這樣的結果便是,賑濟完荊湖後,太子手裡的銀子就捉襟見肘了,一百萬兩花得只剩二十萬兩,江南大片地區的百姓還在嗷嗷待哺。

 這點錢肯定是不夠的,太子召集幕僚商量對策,並想方設法籌措糧食。

 池三爺搭上了袁詹事這條線,如今正是他好好表現的時候。

 池三爺將家裡能派得出去的船隻全派出去了,自己甚至還親自南下購糧,就為了這次能在太子面前出頭。

 所以九月的時候,劉子嶽在廣州城再次見到了池三爺。

 “買糧食?池三爺怎麼會到廣州買糧?去關中平原又或是川蜀也比來廣州更合適吧?”劉子嶽笑著說。

 那兩個地區也是產糧區,而且今年應該沒受什麼災害。

 池三爺說:“派了,只是去蜀地和關中平原一帶太遠了,而且還要走一段陸路更耽擱時間,因此我想先到沿海找一批糧食應應急。到泉州時,船隊靠岸,我想著泉州離廣州也不是很遠,索性也來一趟廣州。七公子在廣州認識的人,能夠幫在下牽個線?”

 賑濟災民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哪怕劉子嶽不想跟太子有任何瓜葛,也不好拒絕:“可以,明日正午我做東,請大家聚聚,但成不成我可不敢保證。”

 池三爺鬆了口氣,連忙拱手道:“多謝七公子。”

 劉子嶽笑著將其送出了府,第二日如約約了幾名糧商見面吃飯,後面的事他就沒管了。

 池三爺跟糧商們談得並不順利,一是,他們願意出手的糧食太少了,半艘船都裝不滿,二是價格也超出了池三爺的預期。

 就在他苦苦思索哪裡才能再買到一批糧食時,有人偷偷給他送了一封信。

 池三爺拆開信,裡面只有一句話:劉七在碼頭的倉庫裡就有許多糧食。

 池三爺眼睛眯了起來,這事不知真假,但想也知道,送信的人藏頭露尾,多半沒安好心。

 可他太需要糧食了,哪怕知道這很可能是對方的奸計,池三爺還是讓下面的人去打聽這事了。

 等聽到肯定的答案,還知道劉記商行織出了不少棉布在廣州城裡銷售時,池三爺隱隱約約察覺到了劉七對他的疏遠。

 自上次一別後,他們幾乎沒再來往過。

 這次見面,劉七雖熱情客氣,但卻決口沒提買賣的事。

 如今已是九月,棉花采摘了,甘蔗也可開始榨糖,很快劉記商行就會有大批的貨物。這些貨劉記商行不準備賣給他嗎?

 為什麼?

 他攀附上了太子,此後不說平步青雲吧,做買賣那肯定也是順風順水的。現在別人巴結他都來不及,更別提疏遠他了,劉子嶽為何不願意將貨賣給他?

 為了證實心裡的猜測,池三爺主動上門拜訪,詢問白糖的事,希望能夠簽訂一份契書。

 劉子嶽輕笑了下說:“多謝池三爺的厚愛,不過我們的白糖今年重點是銷往南洋。”

 說罷示意僕從將一個匣子捧了上來。

 打開一瞧,裡面珠光寶氣,差點晃花人的眼。

 池三爺很不解:“七公子這是何意?”

 劉子嶽笑道:“這是從南洋換來的,能用白糖換這些珍珠、寶石、香料,誰還換銅錢呢?池三爺也是個生意人,應該理解才是。”

 池三爺確實沒法反駁,商人重利,白糖運去南洋可比賣到京城貴多了,是他,他也會選擇價格更高的地方出售白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