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似火 作品

第33章 033

 看到隊伍裡還有幾歲的孩子,劉子嶽心裡很是不落忍,可他只是個沒有實權的親王,做不了什麼。尤其是這在松州,他也是個外來戶,若是在廣州,興許還能想想辦法。

 容建明心裡也不舒服,對劉子嶽說:“走吧,咱們還有事,別看了。”

 劉子嶽點頭,邁著沉重的腳步跟上他,等跟這支隊伍擦肩而過時,他對上了婦人懷裡抱著的小姑娘天真無邪又有些茫然恐懼的眼睛,心裡忽然像是壓了塊石頭,喘不過氣來。

 大人的過錯,關這麼小的孩子什麼事呢?

 “劉七公子,走了!”容建明在前面喚道。

 劉子嶽連忙跟了上去,猶豫許久,忍不住開口問道:“容老闆,就沒辦法救他們嗎?”

 容建明詫異地看著他,低聲道:“劉七公子別說了,譚家是池家的姻親,池家都沒辦法,咱們能有什麼法子。”

 劉子嶽悶悶地點了點頭,跟著容建明繼續往前,到了一座青磚灰瓦的宅子前。

 宅子上方掛著“池宅”兩字。

 容建明對劉子嶽說:“到了,劉七公子稍候。”

 劉子嶽點頭。

 容建明上前跟對方說明了情況。

 池家的管家聽聞他們的來意,嘆了口氣說:“實在不好意思,今日府中有些事,不方便見客,容老闆和這位公子改日再來吧。”

 對方說的什麼事,容建明大概清楚。

 他嘆了口氣,拱手道別,回到劉子嶽身邊,無奈地說:“抱歉,是我沒料到譚家今日會被抄家帶走,讓公子白跑一趟,實在對不住。”

 劉子嶽搖頭:“這是意外,不怨容老闆,還要勞煩你下次再陪我跑一趟。”

 一行人只得返回城中,走到快進城的時候,又看到了譚家人。

 只走了幾里路,譚家眾人皆是狼狽不已,尤其是那個小姑娘,鞋子都不知道掉到了哪兒,小腳丫露在外面,凍得通紅,鼻涕都冒了出來,眼淚在烏黑的眼珠子裡打轉,看得人實在是不忍心。

 而衙役還拿著棍子在催促:“快點,快點,磨蹭什麼呢?走快點,沒吃飯啊!”

 婦人們哭哭啼啼,趕緊加快了腳步。

 劉子嶽看著他們像一群牲口一樣被人趕進了城中,心情很沉重:“官府會怎麼處置他們?”

 容建明也說不清:“可能會殺頭,可能會流放吧。”

 非議天子,那可是大罪,全家老小都要受牽連。

 他看出了劉子嶽的不忍,壓低聲音勸道:“我知道公子心善,可這種事牽扯進去對公子沒好處,你就……當沒看見吧,別提了。”

 劉子嶽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慢慢點了下頭:“我知道了,多謝容老闆提醒。”

 回到客棧,一樓還有些人在議論這事。那麼顯眼的一支隊伍,看到的人不少。

 劉子嶽側耳傾聽了幾句,都是罵譚秀才的,說他胡言亂語,喝酒誤事的,活該之類的。

 劉子嶽聽得厭煩,上樓回了房,坐在房間裡,想起這事心裡還是堵得慌,才幾歲的孩子,什麼都不知道,有什麼罪呢?

 他沒看見就算了,看到了還是什麼都不做,他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劉子嶽叫來黃思嚴:“你出去打聽打聽譚家的事。”

 ***

 下午,黃思嚴就回來了:“公子,有個書生跟那譚秀才不合,兩人經常鬧矛盾,譚秀才酒後失言,說什麼天子無……德,被那書生告到了知府衙門。小的打聽過,松州知府大人量刑一直比較松,除非出了人命官司,不然他一般不會判死刑,估計會留譚家一條命,將他們流放吧。”

 劉子嶽聽完這話後,並沒有多高興。

 大景朝的流放之刑對官員貴族來說還好,有不少優待,像他,還有陳懷義,能帶護衛隨從忠僕,路上不會吃什麼苦頭,到了流放之地雖然環境艱苦,但在當地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會太艱難。

 可換成平民百姓就不一樣了,官府會派人一路押送到邊疆,光是徒步走幾千裡就很磨人,期間還三餐不濟,不少身體差的死在了流放途中。

 而且這麼遠的距離,差役要一路隨行,非常艱苦,沒遇到城鎮,風餐露宿是常有的事,路上難免將氣撒到這些流放之人的身上。好些的打幾棍子就完事了,要是遇到那種心術不正的,流放的人被姦汙、被打死都找不到地方說理去。

 而且這些流放的罪人到了邊疆也是被派去環境最惡劣的地方從事重體力勞動,那些身體不夠強壯的很難撐過這一關又一關。

 不過,南越也是流放之地呀。

 反正是流放,將這些人流放到南越不就好了?

 興泰正好缺人,準確地說,整個南越都非常缺人,若是能將這些人平平安安地弄過去,既能救他們一命,又能給南越當地增加人口和勞動力,簡直是雙贏的事。

 但這事繞不開松州知府,必須得他點頭才行。

 劉子嶽靈機一動,站了起來,對黃思嚴說:“出去打聽打聽松州知府的喜好,按照其喜好準備一份厚禮,明日我去拜訪他。”

 黃思嚴準備了一副名畫。

 劉子嶽第二天上午去了知府衙門,拜訪松州知府。

 等了一個多時辰,松州知府才有空見他。

 松州知府三十餘歲的樣子,留著八字鬍,面容冷峻,不苟言笑,頗有威嚴,讓劉子嶽想起了高中時候的教導主任。

 他簡單行了一禮。

 松州知府面無表情地說:“劉七是吧?找本官有事?”

 劉子嶽笑著說:“知府大人,是這樣的,草民來自廣州,做些小買賣,聽說松州府偶爾會流放犯人去南越,小人的船每次都是空著回去,左右也沒載什麼東西,不若讓差爺們坐小人的船,也可快一些,節省差爺們的時間。”

 說罷,又讓黃思嚴呈上了禮物:“小小薄禮,不成敬意,大人請笑納。”

 松州知府眉頭皺了起來,打量著劉子嶽,過了一會兒,忽地開口:“你是為了譚家人而來?”

 最近要流放的就只有譚家人。

 劉子嶽大大方方地承認道:“知府大人神機妙算,草民昨日去池家辦事,無意中看到了譚家人,隊伍裡還有幾個不足十歲的孩子,草民動了惻隱之心。大人有罪,稚子何其無辜,還請大人憐憫!”

 松州知府看了一眼他送來的畫,這幅畫都得好幾百兩銀子。這些錢就是買十六歲左右的妙齡少女都能買二三十個,買下譚家人更是不在話下。

 若是貪圖這些人口,他完全可以拿這筆銀子去找人牙子買,還有賣身契,沒這麼多限制,而且能夠挑選青壯年。

 這樣想來,這個少年單純只是憐憫譚家的孩子。

 除了大奸大惡之徒,人都有惻隱之心,對不知事的孩子更是容易心生憐憫,松州知府也是人,家裡也有父母妻兒,面對譚家白髮蒼蒼的老人,年幼的孩子,他也會心生同情。

 職責所在,他不可能放了譚家人,但也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予對方一定的照顧和寬待。

 輕咳一聲,松州知府義正言辭地說:“劉公子好心,我們就卻之不恭了,本官代府衙的差役多謝公子的好意,就勞煩劉公子載他們一程。”

 劉子嶽高興極了:“應該的,草民的船每年都會來往松州好幾趟,若是還有差爺需要去南越公幹的,儘管坐草民的船。以後每次到了松州府,草民都派人來向知府大人彙報。”

 除了押送流放的罪人,他們松州的差役去南越有什麼公幹?

 這小子是想包圓了他們松州府的犯人啊!

 松州知府瞥了劉子嶽一記:“以後再說吧,這畫拿回去,不要汙了本官的清名!”

 “草民的錯,多謝大人,草民就不打擾大人了,告辭。”劉子拱手道別,高興地出了知府衙門。

 一出去就碰到了容建明。

 容建明今早去客棧找劉子嶽,聽說他到了知府衙門,急得不行,趕緊跑了過來,生怕劉子嶽做什麼傻事,觸怒官府吃板子。

 如今見他全須全尾地出來,大大地鬆了口氣:“公子無事就好,你跑到知府衙門幹什麼?”

 劉子嶽沒瞞他,笑著將今日之事說了:“……知府大人真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等我返程回去就帶上他們!”

 上了他的船還不是他說了算,那些差役不敢在船上做出過分的事。譚家人有食物有水,又不會遭受虐待,定能平平安安抵達南越。

 聽完劉子嶽的話,容建明用羨慕的眼神看著他:“果然是好人有好報嗎?”

 劉子嶽納悶地看著他:“容老闆你這話什麼意思?”

 容建明嘆道:“你記得我鋪子裡賣的棉布吧?那就是譚家人織出來的,譚家婆婆有一手好織藝,傳媳不傳女,咱們松江最好的棉布便是出自譚家。前兩日我店裡的夥計說以後店裡沒這棉布了就是因為譚家出了事,以後不能在供應棉布給店裡了。”

 劉子嶽瞪大雙眼,震驚地看著他,短暫的驚愕過後,取而代之的狂喜。棉布的價格可比棉花高多了,若能找到合適的手藝人,明年棉花能賺更多。劉子嶽本來就想找會織棉布的匠人,沒想到竟近在眼前。

 看著劉子嶽臉上掩飾不住的喜悅,容建明幽幽地說:“公子怕是一直在想怎麼找到合適的棉布織女吧,這次簡直是得來不費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