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四百七十章 蒸汽機是要吃人的

大明對待番夷的態度正在發生本質上的改變,如果要說清楚其中改變,也不困難,總結而言,就是從當初的當爹有癮,變成了現在的極端保守。





曾省吾就是這類極端保守的人,當不臣蠻夷刷新在帝國的邊界時,殺光是最有效的辦法,這種一點都不開放包容的態度,就是極端保守,他是這樣想,也是這樣做的,萬曆元年,平九絲,只剩下了懸棺證明都掌蠻從先秦存活到了萬曆元年。





當爹成癮不是什麼褒義詞,死要面子活受罪,和北虜戰爭明明打不贏,必須要和談的時候,拖拖拉拉搞了四年之久,就為了誰當爹誰當兒子的面子問題,嘉靖虜變加倭患中捲上來的明公,終於把朝中柔遠人的風力徹底壓制。





張居正總是討論一個問題,那就是矯枉必過正,這種事情總是在發生。





興文匽武的時候,一下子就馬放南山,巡撫地方的文臣對武將生殺予奪,朝廷都默不作聲;柔遠人不行的時候,一下子就變成了徹底消滅;振武的時候,又很容易不小心,弄到藩鎮割據的地步;不重視技術進步的時候,把匠人踩在賤籍之列,大罵奇技淫巧之蕩心,投機取巧,重視技術進步的時候,又把匠人捧的比神仙還高。





林輔成的唯生產力人人才有自由的理論,就是把匠人、把技術進步捧得比神仙還高,關鍵是邏輯自洽,全然忘記了當初是怎麼批判匠人,喋喋不休的高聲喊:作奇技淫巧者有誅!也全然忘記了,技術進步是大明皇帝朱翊鈞,身體力行,數年如一日鼓勵出來的。





官廠團造法是歷史的縱向規模,是漢的屯田法,唐府兵制,大明軍屯衛所,成祖文皇帝的住坐匠戶,是當初大航海二十七個官辦造船廠,橫向規模則是西山勝州臥馬崗煤局、永升永定蘭州毛呢官廠、五大造船廠、九個市舶司、五個遠洋商行。





官廠團造法,是縱向規模和橫向規模的雙重結果,真的聽了林輔成的朝廷不得過分干涉,反而是一事無成。





吃到第五個包子的時候飽了,懊惱的講,早知道吃第五個包子可以飽,幹什麼還要吃其他四個呢?





太陽昇起,是雞叫出來的。





曾省吾認為對付東籲王朝最好的辦法就是徹底征伐,對此朝廷明公又說不過曾省吾,因為曾省吾出自西南方向,對那邊的事兒更加清楚。





在曾省吾看來,東籲有病,莽應裡有大病,需要用火銃和火炮去治。





那邊的人就認這個,你好聲好氣好商量,他們聽不懂的,只有火銃火炮的嘶鳴聲,才能讓莽應裡徹底清醒過來。





對東籲動兵已經成為定局,但還是得等馬六甲城被徹底拿下,這是個咽喉之地,就連朱翊鈞這種軍事天賦為零的都知道,通常情況下,繞過關隘、城池去作戰,就是把自己的補給線完全暴露給敵人,把背後亮給敵人的行為,是自殺。





“還田疏。”張居正看沒人願意提及,只好自己開口說道。





這玩意兒真的是茲事體大,甚至連談,明公們的態度也是能避則避。





“此事是不是從長計議?慢慢地商量為宜?”王崇古自然是看完了還田疏,長長的萬言書讓王崇古寢食難安,直接把王崇古看的一愣一愣的,他搞得請均田役疏,也只是把人頭稅的四差銀,全都攤派到田畝裡,還是為了把人逼進官廠團造裡當牛做馬,這已經坐實了奸臣之列,被人罵的頭暈腦脹。





張居正一出手,就是《還田疏》,而且還整理的極為詳細,顯然是謀而後定。





萬士和也立刻開口說道:“就是說嘛,不如再等兩年,等財用再盈再議不遲。”





萬士和喜歡和稀泥,喜歡折中,他非常不喜歡這種立場過於明確的事兒,這一套組合拳打下去,大明朝廷就和勢要豪右徹底站在了對立面,大明朝廷會不會學了南宋朝廷,這是誰都不知道的答案,當然萬士和並不知道這是皇帝的堅持,畢竟全楚會館文昌閣內的交流,只有當事人知道。





張居正也不打算說,等有了確切的成果後,再講是陛下的聖意獨斷就是。





王國光思索了許久,才開口說道:“要不等戚帥班師回朝再議。”





有京營在,即便是出來什麼亂子,戚繼光也能收拾,這就是王國光的意思,沒有足夠的武力威懾,想要白沒家產,得有京營鎮場子。





勢要豪右也有話說:我祖祖輩輩辛辛苦苦,趁著天災人禍聚斂到手裡的田畝,才過上今天的好日子,你朝廷就拿點銀子,就想白白拿走!憑什麼!





王國光認真研讀了還田疏,真的很大膽,同時也很危險,他趨於保持現狀。





“馳道修到四通八達,鈔關抽分局設在馳道上,再言還田不遲。”張學顏的態度更加保守,他認為這個時候,搞什麼還田,真的是多此一舉,等到商稅完全碾壓田賦,才是議論還田的時候。





工部尚書汪道昆立刻反問道:“你不進行還田,真的能把馳道修的四通八達嗎?就連綏遠馳道和綏遠礦業,都需要向民間募集資金了。”





解放生產力後,才能有充足的農產品推行馳道修建,沒有銀子萬萬不行,但銀子也不是萬能的,馳道的修建,還需要大量的糧食,工匠皆脫離農業生產,農業的生產關係不改變,還想供應數目龐大的不事農桑的工匠,這才是捨本求末。





“就從松江府開始吧,反正松江府之前就這麼幹過了,松江地面的遮奢戶們更容易接受還田。”汪道昆覺得松江府還是太自由了。





松江府的勢要豪右經歷了那麼多的大風大浪,這一次還田,不過是些許的風霜罷了。





“很有必要。”海瑞作為清流的代表人物,反貪第一人,十分肯定的表示了自己支持還田的態度,這和反腐有關,自然也和解救黔首有關,海瑞自始至終都是一個心繫天下黎民百姓之人,耕者有其田這五個字,對海瑞這樣的道德君子而言,誘惑力不弱於白銀對大明皇帝的吸引力。





有人反對,有人支持,大家說的都有道理,廷議議論紛紛,對於這件事的態度各有不同。





朱翊鈞揉了揉眉心,比如戶部張學顏反對的理由很充分,地價分為十年償還,且不是說這個過程中,有多少人上下其手,在其中謀利,就說,這個佃戶變成自耕農十年內,就沒有任何消費能力,因為地價掣肘,白銀更加不能流通。





戶部對白銀的流通性問題非常非常的關注,甚至有些反應過度。





而且這還是張學顏拋開有人在裡面上下其手不談,朝廷公賣放領的地價,真的是到百姓手裡的地價嗎?地方官員甚至不用貪腐,只需要輕輕撕開一些口子,勢要豪右必然會利用這些口子,掏空公賣放領田畝。





這是必然的,大明各地的府庫,不都是這麼被掏空的嗎?





戶部是非常保守的,非必要不增債,朝廷、地方、百姓,皆是如此,青苗法搞的官貸、北宋朝廷的反覆,直接拉斷了大宋黔首們的最後一根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