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三百六十九章 兩宋男兒戴簪花,人妖物怪齊卸甲

  景泰年間,京師男伶人近時冶容,衣色大類婦人,妝容尤勝於娼,不能辨其男女,風俗之衰也,都察院監察御史蔡愈濟怒罵這些男伶是人妖物怪。

  就是說,這男伶人們學起了女子塗抹胭脂水粉,衣物也和婦人極為相似,妝容更是比娼妓還重,甚至不能分辨其男女,風俗日衰,蔡愈濟才罵他們是人妖物怪。

  這事兒驚動了景泰皇帝,景泰皇帝下了道極為荒唐的旨意,要求五城兵馬司捉妖,就是把這類男子給抓到五城兵馬司,送到通惠河做苦力,之所以朝臣皆言荒唐,是皇帝下旨捉妖,簡直胡鬧。

  景泰皇帝說了一句:兩宋男兒戴簪花,人妖物怪齊卸甲。

  兩宋時候,男人頭上帶簪花的風氣很多,到了亡國的時候,忠義之士得不到重用,因為兵禍亡國,而且是兩次。

  景泰皇帝完全有資格說這句話,在他之前,皇帝被俘=亡國播遷南方,西晉兩帝被俘,北宋兩帝被俘,都是播遷南方,生靈塗炭;

  在他之後,皇帝被俘≠亡國播遷,也是可以重用忠義之士,擊退來犯之敵,甚至逼迫對方交出被俘的皇帝,更更更甚至在任期,在草原挑撥離間,裡挑外撅,讓阿剌知院反了也先,拿著也先的人頭到大明換了賞金。

  的確于謙是忠義之士,是不世出的人傑,可沒有皇帝支持,于謙真的能做到嗎?當時朝中以徐有貞為代表的南遷派,聲音很大,景泰帝若是慫了,從了徐有貞等人,怕是大明已經亡了。

  “已經這樣了。”姚光啟摸了摸自己的傷疤,頗為平靜的說道。

  他早已釋然。

  經歷了生死大恐怖後,姚光啟對臉上的疤痕說完全不在意是假的,說十分在意,其實也沒有,只是臉上的疤沒有海帶重要,這就是姚光啟的真切感受。

  走到哪裡,他都喜歡給人送兩包山東產的海帶,已經成了他的習慣。

  一方面是漁夫們辛苦奔波的收穫,一方面,海帶在防大脖子病上有奇效,自從山東開始種海帶後,這幾年的孩子,很少有大脖子病出現,濟世救民的良物。

  “這次回京來,一方面是剿滅海寇,凌部堂派我來領賞,另一方面,凌部堂知道咱們家家大業大買賣做的也大,希望能把這些海帶,賣到大江南北去。”姚光啟連杯茶都沒喝,說起了正事。

  賣海帶。

  海帶是一種冷水植物,這兩年山東的產量節節攀升,本來供不應求,現在是供大於求,讓凌雲翼極為頭疼,其實解決之法很簡單,縮小種植規模就是,但是讓凌雲翼主持減產,他心不甘情不願,看了一圈,自己的幕僚裡,還有姚光啟這麼一號人物,就把他派回了京師。

  “蠅頭小利而已。”姚長貞看著放在一邊的海帶,卻是搖了搖頭,對此並不感興趣,賣這種東西,哪有五桅船舶票證賺錢?費力不討好,還要跟凌雲翼這個殺神打交道,這姚長貞更不樂意了。

  “利潤確實不大。”姚長貞的弟弟姚長興掂量了下海帶,放到了一旁,笑著說道:“侄兒好不容易回京一趟,舟車勞頓,就不聊生意了,來來來,喝酒。”

  姚光啟還要說話,但看到叔叔伯伯還有西土城遮奢戶其他人的漠視,也知道,凌雲翼給他的活兒,他沒辦好,他重重的嘆了口氣,至於酒席之間的推杯換盞,便更加不在意了。

  姚光啟清楚的知道,自己真的被逐出了家門,做了凌雲翼的幕僚,那兩百兩銀子,就是給他的安家費了,他有弟弟,姚光啟走了,那些弟弟們就代替他成了家族繼承人,他爹就不會把家族的資源傾斜給他,一個幕僚,一個監當官的吏員,日後,又有多大的成就呢?

  這些人等著他才開席,不過是懼怕凌雲翼罷了。

  姚光啟略微有些不甘心,但很快他又沒有那麼不甘心,他覺得現狀也挺好,種種海帶,賣賣海帶,日子也算充實,紙醉金迷是一種活法,洗海帶曬海帶,也是一種活法。

  人走茶涼,人間百態。

  姚光啟沒喝酒,凌雲翼是個進士,也是個將帥,大明軍禁酒,姚光啟跟著凌雲翼,別的沒學多少,這酒倒是戒了,以前的他無酒不歡,現在的他,滴酒不沾。

  姚光啟走出了燕興樓告別了叔叔伯伯和父親後,有些迷茫,他從一個人人追捧、青樓裡的姑娘們恨不得掛他身上的闊少,變成臉上有道兇狠的疤,人人避而不及的幕僚、監當官,這種轉化,只過了半年。

  “哎呦,這不是姚大少嗎?身邊就跟著這一個小廝?你那些個鶯鶯燕燕呢?你那些個家丁護院呢?”一個令姚光啟厭惡的聲音傳來,帶著三分調侃和七分的隨意。

  來人正是京師第二闊少,次輔、刑部尚書的兒子王謙。

  當初狗鬥,棋差一招,姚光啟就一敗塗地,體無完膚了。

  “哎喲喲,這臉上這道疤是怎麼回事?哪個姑娘撓的啊?”王謙仔細一瞧,這姚光啟臉上多了道疤,就直接開始嘲弄了起來,但王謙又仔細看了看,疑竇重重的問道:“咦,刀傷?”

  王謙認識這是刀傷,他爹身上就有幾道,這顯然是經歷了生死的危機,這地方受傷能活下來,的確是福大命大了。

  姚光啟第一次覺得王謙這狗東西的笑這麼難聽,說話跟狗叫一樣,他冷冰冰的說道:“刀傷。”

  “兒豁,你厲害了,沒吃到你的席,真的是三生憾事啊。”王謙的嘴是真的賤,字字句句都往姚光啟的傷口上撒鹽,說話一點客氣沒有,王崇古天天想手刃逆子,不是沒有道理的。

  王謙爹是當朝次輔,家裡更是富得流油,他這個身份,根本沒什麼朋友,他很羨慕張嗣文和焦竑的友誼,那是在格物院裡拳腳相向都能和好的友誼,王謙沒有這種朋友。

  “我還有事,就不多留了,告辭。”姚光啟無奈,甩了甩袖子打算離開,他現在沒資格跟王謙鬥了,再說下去,不是自取其辱嗎?

  王謙仔細一打量,叉著腰,哈哈長笑的指著姚光啟說道:“呀嗬!姚大公子的衣服上有個補丁?這都落魄到這種地步了嗎?我家還有幾個成衣鋪子,要不要我差人給你送兩身衣裳?”

  “你家還有弟弟,誒,我爹,就我一個!”

  “哈哈!!”

  王謙最大的優勢,獨生子,他就是被流放了,他爹都只能把家業留給他或者他兒子,沒別人,姚光啟就不一樣了,他走了,家裡就徹底斷了。

  姚光啟訕笑了下,看了王謙一眼說道:“王大公子這張嘴,一如既往的招人恨呀,真的恨不得給你兩巴掌,走了。”

  姚光啟走的有點灑脫,王謙在原地有點尷尬。

  “這姚大傻,脾氣怎麼這麼好了,以前的時候,多少會反唇相譏幾句,現在把我給整迷糊了,啥情況?”王謙摸了摸頭,不還嘴的姚光啟,斗的也沒什麼意思,吵架就是你來我往才有趣。

  姚光啟走出了幾步,突然急切的回頭,猛地湊了過來,打量了下王謙,眼裡全是希望。

  王謙嚇得連退兩步,大聲的說道:“你幹嘛!放開!放開!老子喜歡娘們!莫挨老子!退!退!退!”

  王謙真的被這個眼神給嚇到了,他見過很多次類似的眼神,那代表著渴望,青樓裡的姑娘,都沒有如此渴望得到他,那姚光啟的眼裡全都是光!

  “我有一事相求,不如到燕興樓內詳談如何?”姚光啟搓著手說道:“王兄也看到了,光啟現在沒落了,有事相求本該我請,可這燕興樓實在是花銷不起,還請王兄多多包涵。”

  姚光啟說完還作了一個揖。

  “你爹剛走,你剛吃完你爹的席,還要蹭飯?”王謙思來想去,得到了這麼一個答案,順便又嘴賤了兩句,

  姚光啟和王謙你來我往鬥了一年,哪裡能聽不明白?什麼他爹剛走,什麼吃完你爹的席,什麼蹭飯,一句比一句噁心人,換做之前,他恨不得立刻撕了王謙這張嘴。

  但現在有事相求,姚光啟只能當沒聽出來,還要賠上個笑臉,這天底下哪有那麼多的理所當然,他爹姚長貞叔父姚長興都嫌利薄,不肯做這個海帶的買賣,姚光啟只能求王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