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二百零二章 權豪縉紳裡面的一股泥石流





即便是耗材們被消耗了,被朝廷所緝捕了,對於指使者而言,也無所謂,因為在這個過程中,這個‘共工’連名字都是假的。





“無膽鼠輩,若是不服就直接謀反,何故如此向下苛責,這是在對朕耀武揚威嗎?”朱翊鈞吐了口濁氣說道,面色凝重的說道。





造反的膽子是沒有的,但是鼓譟一些窮民苦力謀財害命的膽量是有的,而且很大。





“先生,他們想要什麼?”朱翊鈞看著張居正問道。





張居正卻非常平靜的說道:“無外乎,停止海運漕糧、停止稽稅、停止追欠、停止清丈、停止還田、停止官辦織造,停止新政,停止臣這等聚斂之臣聚斂罷了。”





“先生,早就料到了他們會這樣嗎?”朱翊鈞看著張居正波瀾不驚的面龐問道。





“臣並不意外。”張居正俯首說道。





張居正早就對這幫權豪們沒什麼奢求了,這種事,他見到過,而且不止一次。





在令人失望這件事上,權豪縉紳們從來不讓人失望。





這件事張居正還是打算上稱,最終被拿到了廷議上議論。





王崇古不是杞人憂天,是真的在發生。





王崇古之所以要繞開內閣,是他自己都不確信這件事是不是和他想的那樣,他只覺得這裡面的蹊蹺之處,過於蹊蹺了。





他只是想提醒陛下,小心會不斷出現的效仿犯罪。





最後廷議給出的決定是:惡性事件發生後,若是不能破獲案件,則所屬諸官,皆考成下等,相應的破壞案件,抓到指使者,則考成加一等;若是惡性事件在治下頻發,累三件以上,則立刻罷免械送京師,徐行提問。





刑部下令各衙門加強對衙役、五城兵馬司校尉的約束,平日少吃點民脂民膏,多留心惡性犯罪。





而兵部則下令到各個巡檢司,留心遊墜陌生之人,若是有生面孔,需格外留意。





大明的戶籍和路引,讓大明分割成了若干個沒有太多人員流動的封閉單元,大家都是熟面孔,突然來了個生面孔,而且此人沒有朝廷的路引,那就可以直接緝拿盤問清楚了。





戶部提供這次行動的全部資金。





大明的巡檢司由武舉人擔任巡檢,正九品,每一司養弓兵若干,這些弓兵不領朝廷俸祿,他們只領賞賜,一旦捕獲之人為惡性案犯或者當地為惡大盜,朝廷按人頭支付賞銀。





比如共工這個人的有效線索價值100兩,而他的人頭價值500兩。





兵部將任務行政發包到了巡檢司,並且支付相應的報酬。





值得注意的是,大明的財稅越來少,自嘉靖年間起,朝廷對於支付賞銀也開始拖拖拉拉,現在朝廷有錢了,就能夠調動這些巡檢司巡檢和巡捕的積極性了。





張居正非常相信官吏們的智慧和他們為了謀求升官的主觀能動性,若是能破獲追回贓款,則考評不變,若是能找到幕後指使,讓朝廷抄家,那考評就增一等。





大明考成法一共就九等,抓到一個幕後指使,就能增一等,大家都在官場上卷,加這一等,就甩掉多少人?





權豪縉紳們把窮民苦力們當一次性的耗材,朝廷就把縉紳們當指標看待。





這是矛盾在激化,這是鬥爭,容不得半點溫情,處處都是你死我活。





而朱翊鈞給的支持是,各級官府可以求助朝廷,總有些半縣之地的大戶們,縣令們不敢得罪,高啟愚也弄不過那些個權豪,直接求助松江鎮衛軍,鬥不過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兒,鬥不過,就求助於朝廷,搬救兵理所當然,由朝廷發兵前往跟他們碰一碰。





看看這大明的天下,究竟是誰的天下。





敢跟朝廷的軍兵碰一碰,直接當叛亂給平了便是。





朱翊鈞比張居正更加激進的地方就在這裡,張居正還把權豪縉紳們當指標,朱翊鈞乾脆把權豪縉紳當提款機,沒錢了,需要動兵,需要贊助的時候,就尋找權豪贊助一二。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殷正茂這個國姓爺在極南搞出的拆門抬床之事,在朱翊鈞這裡得到了強化。





朝中最激進的是譚綸,譚綸說直接由北向南抄家,趁著戚繼光還能打的時候,就直接重新耕犁一遍,這樣一來,一切就都好了。





殺殺殺,殺他個海晏河清!





應天巡撫宋陽山上奏,說要興修水利,三吳財用所出,水利最急,自嘉靖初撫臣李充嗣修治之後,未嘗大修溝港,日淤圩埂盡廢,旱澇無備乃南衙根本之憂。





也不用朝廷出錢,去年朝廷稽稅給南衙留的七十多萬兩銀子足夠用了。





這本奏疏是四月初上奏,戶部部議後呈送內閣,朱翊鈞硃批後,大明言官在議論此事的同時,宋陽山上報朝廷已經開工了,期許明年完工。





遠在遼東墾荒的遼東巡按侯於趙上奏說:請差御史一員,理三吳水利,臣以為不若設按察司僉事一員,駐劄蘇松、帶御浙省,職掌一應開浚修築事宜,而總其權於巡撫,便宜行事。





戶部高度贊同侯於趙的想法,但最終沒能做到,不是不想,是做不到。





興修水利涉及的利益方方面面太多了,朝廷派遣御史為主導都是阻力重重,按察司僉事位卑權輕,在當下的環境中,根本做不到。





“填兩榜之事,禮部安排的怎麼樣了?”朱翊鈞詢問著自己政令有沒有達成。





馬自強一臉無奈的說道:“倡導不跪,則是以海總憲和孫應鰲孫侍郎為首,已經把名字簽上了,不跪者例葛總憲、範應期、王家屏、張楚城等一眾已經錄名完畢,其餘拒不簽字。”





楚黨黨魁張居正、晉黨黨魁葛守禮、浙黨黨魁譚綸,三位黨魁聯名簽署遵祖宗成法,不私下行跪禮倡議書,即便如此,還是有很多人想跪。





“朕就再給一日,不肯在不跪榜簽字畫押者,日後統統膝行上殿!”朱翊鈞眼睛一眯開口說道,還想模糊立場?不簽字,沉默的反對?





不讓跪著當官是在害他們嗎!這都不肯。





還真的是害賤儒,以前賤儒只要到各大黨魁那裡磕頭,就能升官,現在不能磕頭了,只能辦事才能升官,可是辦事真的是太難為人了。





朱翊鈞根本不慣著他們,想跪著是吧,那就膝行上殿吧!





侯於趙本身就是這樣的人,踐履之實的人,他想要和大多數人一樣,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要學會隨大流,就要學會帶著面具活著,但是侯於趙總是不經意間,露出他踐履之實的狐狸尾巴來。





他在遼東彰武到平虜堡搞墾田,啃的喀爾喀萬戶速把亥滿頭大汗,李成梁和張學顏對侯於趙的屯田做出了高度的肯定,因為遼東屯田已經部分可以供給軍士,部分緩解了遼東糧荒的窘迫局面。





土蠻汗帳下萬戶速把亥,感受到了沉重的壓力,他三番五次的想要奪回彰武,三娘子罵的太難聽了,速把亥一直在致力於奪回彰武這個遼東管鑰之地,開始還能逼近,現在越發的困難了起來,因為遼東軍現在開始吃飽飯了。





侯於趙從戚繼光那裡偷師到了營堡的營建法,四處搞土營堡,土牆工期短,速度快,防禦能力雖然弱但是能守住糧倉;侯於趙又從寶岐司偷師墾荒法,墾荒先種番薯豆子,能維持生計再養田,屯耕的進展速度極快;侯於趙又請教於潘季馴,設計了一種水壩,春天屯水,秋日放水,效果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