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春風不憐花,人間自少年
有人和張小魚一樣,大概已經變得能夠吃辣了。
而有人本就能夠吃辣。
黃粱的懸薜院同樣是三年結業。
但是結業之後,並不會像南衣城的懸薜院一樣,開始往那些修行之地推薦名額。
原因很簡單。
懸薜院本就是當今黃粱,最大的修行之地。
最多是由下院向上院推薦而已。
當然這些東西都與劉春風無關。
他本就是假都人。
作為一個三十歲的大道之修,劉春風無疑是假都頗有名氣的。
但是倘若他三十歲只是成道或是小道,大概也會有著不小的名氣。
因為劉春風少年時候,便以極其俊逸的容貌聞名。
一度有著假都玉山的美名。
直到後來入了青牛院,開始修行,極少行走於人間街頭,世人才漸漸忘記了這樣一個少年的存在。
再後來,便是二十七歲的時候。
這個在青牛院裡結業,又歷任青牛院先生的年輕人,在某個清晨時分,入了大道,接過了假都懸薜院的副院長一職,世人才終於重新記起了這個很長一段時間裡都被人叫做劉玉山的少年。
時隔多年,世人見到那個院裡的大道之修時,只有四個字。
風采依舊。
風采依舊,春風依舊,玉山依舊。
只不過現而今的劉春風,已經不是那個在世人驚歎的目光里昂首走過去的少年了。
而是謙遜且溫潤的年輕院長。
當少年驕傲地走過去的時候,世人驚歎且嬉笑地觀賞著。
當少年溫潤下來,世人便規規矩矩地行著禮,有禮有節地稱著院長。
大年三十的三十歲的劉春風,便安安靜靜地坐在青牛院中自己修行之地的小院簷下的小爐桌旁。
春風院。
便是這個院子的名字。
院子裡有些梅花,也有一些被雪壓著的有些彎了細竹叢。
一條小道穿過院子而去,直到那一扇打開的院門。
門是方才離開的周在水打開的,沒有關門是因為他只是暫時離開一會。
至於要多久,那就需要看文華院那邊的食堂什麼時候能夠把那兩碗麵下好。
大年三十的劉春風突然想吃麵了。
是那種黃粱流傳了數千年的,潑滿了辣油,邊緣還要加些幹辣椒的面。
雖然道修很少有喜歡吃辣的人,因為吃了辣,容易亢奮,容易衝動。這是與清修相悖的。
五千言十二章中便說過——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
只是楚地的人,哪有不喜歡吃辣的呢?
劉春風這樣想著。
所以他不僅要周在水幫自己多加辣,還要了蔥蒜。
就像柔軟靜謐的春風裡其實會吹動許多少年躁動的心一般。
這座假都有名的溫潤平和的玉山,比任何人都更能接受那種口喉之中那種劇烈的痛楚。
劍學派大先生周在水很快便穿過小院風雪,將兩碗熱氣騰騰的面端了過來。
麵碗端上桌,一股蔥花伴著辣油的味道便撲面而來。
周在水從袖子裡摸出了兩雙筷子——劍意之修的袖子雖然不會很拖沓很瀟灑,但是也不會束緊袖口。
當劍意之修需要束袖口而戰的時候,大概也是存亡之戰了。
譬如當初巫山之上,身化劍光的姜葉。
所以袖子裡藏兩雙筷子,倒是簡簡單單的事情。
劉春風接過了筷子,輕聲笑了笑,看著周在水說道:“看來今日文華院的先生們胃口並不好。”
因為周在水回來的很快。
周在水倒是很淡然地說道:“畢竟他們只是世人,有時候面對院裡這種情況,自然難免有些心思慌亂。”
劉春風坐在簷下對桌,輕聲說道:“是的。只是心思慌亂,並不代表著立場動搖,面對著一個自古老裡走出來的神女,心慌是人之常情。”
周在水一面挑著碗裡的面,一面說道:“所以真要說起來,他們倒是比我們更具有一些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魄力。”
劉春風只是笑了笑,同樣開始低頭吃著面。
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魄力自然是令人動容的。
只是在這樣的一個故事裡,顯然這樣的勇氣除了能夠站在風雪裡表達一下自己的決心,往往並沒有什麼用。
劉春風已是院裡境界極高之人。
只是在那座高樓看著人間晚冬的女子眼中,大概大道之境與世人,其實並沒有什麼區別。
更不用說那些文華院的先生們。
二人沒有再說這些東西,只是低著頭,安安靜靜地吃著面。
大雪小院,白梅青竹,一碗湯色亮紅的臊子面無疑是一種色調之上的昇華。
周在水是劍修,所以總歸是要吃得乾脆利落一些,捧著碗喝了湯的時候,劉春風碗裡的麵條還有一小半。
“你應該許久沒有吃過這種面了吧,怎麼今日突然想起要吃這個了?”
周在水在桌面上按下了筷子,頗有興趣地看著對坐的劉春風問道。
春風白衣,邊緣又帶了一些挑染的青綠之色。
只不過今日又多了一些汙漬——應該便是方才吃麵的時候,不小心濺上去的。
汙漬大概是不行的。
周在水這樣想著。
劉春風依舊在吃著面,過了許久,才心滿意足地放下了筷子,低頭看了一眼湯碗,並沒有回答周在水的這個問題,而是說起了另一些大約是突然想起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