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阿房宮賦11

朱元璋罵罵咧咧,可惜這樣的怒氣沒有對楚棠造成半點傷害,一句“沒有教訓”惹得君王沉默、士人嘆息。




唐朝。




杜牧無奈地拍遍欄杆,不無痛心道:“沒有吸取到任何教訓,才會使後人復哀後人。恨我大唐再無太宗陛下那樣的英主啊!”




除了如太宗那樣的明君,誰又能真正做到以史為鑑,挽救如今的大唐呢?




北宋。




聽罷種種的蘇轍起身,上前兩步與兄長並肩,悠悠一嘆:“縱觀史書,漢以秦鑑,唐以隋鑑,只是可惜,如漢高祖、唐太宗那樣的君主太少,而即使如此二君,所治亦猶有不及。”




平淡的語氣裡透著幾分沉鬱與無奈,蘇軾聽完心中亦是沉重:“我今日方知父親《六國論》之真意。”




他們哀嘆六國互喪,後人何嘗不在哀嘆宋人賂敵而亡?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不外如是。




沉默裡,楚棠的聲音悠然響起:【講到這裡,我們再回頭看看這篇賦文。一賦之中,文采華贍,立意精警,末句尤為發人深思。這篇賦文作於杜牧23歲之時,當真是少年才氣、縱筆風流。那麼,是什麼才使得一個年輕人有這樣精深的功力筆鑄名篇呢?】




一句話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曹魏。




曹操忍不住坐直了身體:“23歲?!”




曹操亦是文學家,當然更能感受杜牧詞筆的精妙,也更能體會要寫出這樣一篇需得多麼深厚的功力,饒是名家如他也覺側目。




他看向曹植,不無感嘆道:“你少時能詠,為父也素愛你之才華,卻不想後世才人如此之多。杜牧年紀輕輕即有此識見,當真是不可等閒視之。”




曹植同樣點頭,他並無文人相輕的心思,一雙眼裡湛然有光,半是興奮半是激賞地讚歎:




“唐朝實在是個驚才絕豔的朝代!李白、杜甫、白居易、李賀,還有這裡的杜牧,更有諸多我們不曾知曉的詩人,孩兒實在不敢想象這些人齊聚一朝是何等風流!”




那一定是比鄴下交遊更令人流連的雅集!




唐朝。




李白和杜甫對視一眼一齊拊掌:“果然是青年才俊!”




白居易展開抄錄好的賦文,一邊讀一邊頻頻點頭:“美極妙極,不負才子之名!”




韓愈看著文章搖首輕笑:“詩人之賦麗以則,言之有物的辭賦,又豈會在我的批評之列?”




他們高興極了,唐世辭章有如此一位後來者,怎能不令前輩欣慰?




秦漢兩朝,連嬴政和劉徹也忍不住在心中頷首,文采不難、識見或亦不難,又有文采又有識見,還如此年輕,杜牧當真可以笑對前賢后進。




晚唐。




李商隱早已興致勃勃地開始搶答:“杜樊川名門之後、天縱英才,自李杜謝世,我朝前承風雅、自成一家者,唯此一人而已!”




一旁的妻子王氏忍不住掩唇又是好笑又是無言,




這話說得,後來的元白、韓孟、劉柳等竟是全然看不上眼了,自家夫君對杜牧可真是推崇備至。




不過嘛,王氏回想起自己珍藏的那句“醉起微陽若初曙,映簾夢斷聞殘語。”眼中不由得露出幾分繾綣。




依她來看,夫君的詩才是作得最好的!




【第一點當然是家學淵源了。還記得前面我們講的杜甫的祖輩是西晉名家杜預嗎?杜牧的杜也是這個杜。】




眾人一愣。




“杜牧和杜甫還是親戚?!”




下一秒:難怪詩文寫得這麼好!




連李白都怔了一下,回過神來笑著向一旁的好友打趣:“原來是子美的同宗。”




杜甫摸了摸鼻子,有些意外也有些欣喜:“我也沒想到竟還有這般淵源。”




當真是,宗族榮耀了。




對自家譜系心知肚明的杜牧微微一笑,沉重的心情終於鬆快了幾分。




就是這麼巧,一不小心和詩聖同宗了呢!




【不過時代久隔,兩家隔得比較遠了。杜牧的門庭其實要煊赫得多,他的曾祖父是玄宗時的邊塞名將,祖父杜佑也是中唐著名的政治家,不過杜佑的另一個身份顯然更昭彰後世。】




“另一個身份?難道是杜牧的爺爺?”




想起杜審言和杜甫這一對祖孫,有圍觀群眾開起玩笑來。




【杜佑寫過一部書,名為《通典》,是傳世的史學著作,如果大家大學學到歷史學,一定知道他的大名。】




中唐。




尚在壯年的杜佑可算是被這接二連三的驚喜砸蒙了,他修成史書名留青史,還有了一個被稱作小李杜的孫子!




杜佑終於體會到了杜審言的快樂。




“去,把少爺叫過來!”他面帶喜色地向家僕吩咐。




“老爺這是......”僕人大著膽子問了一句。




杜佑大手一揮:“讓他趕緊給我娶親!”




娶親,生孫子!




另一邊的韓愈顯然也聽聞過杜佑的名字,面上帶了幾份瞭然,點點頭道:“原來是杜公之後,難怪了。”




杜佑的清名,天下共聞。




【杜佑修史,我們可以想見杜牧的家學淵源是何等深厚,又兼書香門第、高門公子,那麼他能有這樣的史家眼光、論家警策和賦家文采就是可以想見的了。】




【不過高門也有可能培養出紈絝或庸人,個人的努力才是更重要的。杜牧才華橫溢,又頗有大志,以天下為己任,這樣的責任感讓他在面對晚唐衰頹的時局時不可避免地痛惜悲切,遂大聲疾呼,發為辭章,便是《阿房宮賦》這樣的雄文。】




漢朝。




年輕的司馬遷的眼中出現幾分嚮往:“怪道辭賦諷意深沉,詩筆論史也多有奇警,原來是家學深厚!不讀史無以明智,吾今愈信之也!”




他忍不住想起自己,他的父親也是史官,他少時便對史書和各類掌故頗有興趣,年長之後興趣愈深,他也知曉父親對自己寄予厚望,如




今他遊離四方,廣採舊聞,也正是在為修史做準備。可是夫子窮難,嘔心瀝血才有《春秋》,自己最終是否能夠編寫出一部名垂青史的史書呢?




司馬遷垂手不許,沉吟良久。




唐朝。




杜甫面上欣賞之色愈濃:“通史冊,則眼光廣博;明詩書,則文采風流。史筆文章一同浸潤,方有驚世之才。”




他忍不住回味了一下水鏡裡一閃而過的杜牧的幾句詩,又帶出幾分笑意:“杜牧七絕流麗,短章之中意蘊豐盈、流轉自然,我只在太白兄詩中見過,後人說小杜肖太白,看來不是虛言。”




李白聞言哈哈大笑,一邊舉酒而飲一邊道:“不及他史筆精警!”




他們都看得出來,除了這篇賦文寫得好,在以詩論史上,杜牧亦可稱獨步。




北宋。




蘇軾有些惋惜地說道:“杜樊川之才有目共睹,為官任上亦是可圈可點,只可惜深陷黨爭,又生性張揚瀟灑,半生落拓江湖,有志難伸,不亦悲夫?”




他說罷,輕輕嘆了口氣。一旁的蘇轍看了自家兄長一眼,張張嘴欲言又止。




算了,當局者迷的定律,聰明如兄長也是逃不過的,自己還是不要多這個嘴了。




晚唐。




聽得誇讚的杜牧負手,心中也生出幾分感慨:“我幼承庭訓,祖父愛重,授以書史。杜家先祖俱受皇恩,又豈能不思報國?微末之身、寥寥詩賦,青史傳記,於某一身,已是足夠。”




說到最後語氣不禁喟然,名留青史固然讓他開心,可......他想到自己眼下的處境,當世不彰、志向不伸,千秋萬歲名又何嘗不是寂寞身後事?




杜牧的唇角勾起幾分自嘲。




要了身後名,還想要生前事。人吶......當真貪心。




太極宮裡,李世民神色複雜。




從李白到杜牧,他終於見到了大唐的“高樓”與“坍塌”。他半生轉戰,又於玄武門放手一搏,後在丹墀之上夙興夜寐。




可大唐畢竟還是亡了。




可唐詩似乎永遠在高峰。




李杜王孟、元白劉柳、小李杜,盛唐、中唐、晚唐,詩人用生花妙筆記述著王朝的輝煌與滄桑,王朝覆滅,詩文歷久彌新。




但他要的,並不是詞賦懸日月。




李世民垂眼,沉沉嘆息——無奈,天不遂人願。




【但作為後來者,我們同樣也要認識到杜牧身上的侷限性,以正確的史觀對他的觀點加以分析批判。】




楚棠話鋒一轉,語氣也添了幾分嚴肅。杜牧聞言從欣喜中回過神來,面容微凝,認真地看向水鏡。




李商隱卻是不高興了:“杜樊川能有什麼侷限性?你不要危言聳聽!”




其他人倒也習慣了楚棠這番作態,都或鄭重或覺有趣地凝神聽了起來。




【比如說剛剛引用的那幾句詩裡,杜牧將安史之亂的批判筆鋒指向楊貴妃,又在《泊秦淮》中譴責“商女不知亡國恨”。









我們知道紅顏其實並不能禍國,《桃花扇》和很多史實也已為所謂的“商女”正名,真正該負責任的其實是皇帝。“萬方有罪,罪在朕躬”歸根結底也是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