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意 作品

105 颱風

已經入夏了,天氣愈發炎熱。這個情況隨著他們越往南走越明顯,以至於桑擰月白天都不敢出艙門,要時刻呆在艙房們才能感覺到涼意。

可一直呆在船艙中也不好,因為待久了會悶,而且會有暈船的感覺。

桑擰月倒是沒有暈船,畢竟她在晉州長大,精通水性。幼時她還時常跟著父親和祖父乘船出去訪友,她已經習慣了船隻這種交通工具,自然不會暈船。

但她沒有暈船,身邊帶著的素問和素英卻因為暈船吐得七葷八素。

當初桑擰月之所以選了素問和素英隨同南下,就是因為兩人有功夫傍身,而且做事非常有章法。這樣的丫鬟識文斷字,有決斷有毅力,帶著出門,真若是碰上了什麼意外,他們不會亂了陣腳。

可桑擰月自認為自己考慮的夠全面了,卻全然忘記了,這次是要走水路去閔州。常年生活在北方的人乘船,很多都會不適應。他們會暈船,會嘔吐,更甚者能從登船嘔到下船。

好在他們主僕雖然忘記了這件至關重要的事兒,沈廷鈞那邊卻將這件事兒考慮到其中。也就是吃了成毅送過來的止吐藥,素問和素英嘔吐的反應才有所減緩。但她們還是不能直立行走,只能躺在床上。不過她們常年習武,身體底子好。如今她們的身體狀況已經在逐步好轉,想來再在床上待上幾天,她們就會適應船在水上行駛的感覺。

上船三天,客船已經行到了渝州範圍。

從京城到閔州即便是順風順水,走水路也要半個月時間。更何況如今是夏季,從京城到閔州完全是逆風行駛。所以即便全力趕路,三天時間也只能趕到渝州。

而夏季又多暴風雨,天氣變幻莫測,有時候也當真不是你想繼續趕路就能趕的。

這天船行到渝州時,李叔就憂心匆匆的找到桑擰月和沈廷鈞。愁眉苦臉的說:“這風有些邪乎,而且如今空氣中的水汽特別大,最遲今晚就會有大雨。”話落音李叔又斟酌了一句,“也許不僅僅是大雨那麼簡單,許是會有暴雨加狂風。這種天氣情況下,人在河面上行駛會非常危險。”

李叔其實想說,這天氣不管怎麼看,都有點像是要來臺風。畢竟不管是水汽凝聚的速度,還是空氣中水汽的濃度,都太快太重了。

但不管是晉州還是徽州都不是近海州府,是以李叔也沒見識過真正的颱風過境是什麼樣子。可他老人家到底活了這麼大年紀,又聽了那麼多有關臺風的傳言,如今心裡就有了幾分揣測。

他說是會有暴雨加狂風,可他覺得,這天應該是有颱風過境。

若是颱風過來,載重多少噸的貨船都能直接給你掀翻了,更何況是這普普通通的中型載客船隻呢。

李叔實在太憂心了,也因此,等桑擰月從花廳中出來,準備回自己的艙房時,李叔就趕緊走上前,低聲將自己的揣測說了。

桑擰月最是知道李叔在“天氣”上的預測有多準,當即她也不往自己房內去了,而是腳步一轉,又朝花廳走去。

李叔在她身後喊,“姑娘,姑娘,這事也只是我的揣測,我也並不能確定啊。”

桑擰月頓住腳,看著跟上來的李叔,說:“不管是不是揣測,總歸您有所懷疑,我們就應該告訴侯爺。這不是小事,若真有颱風過境,怕不是簡單損傷兩條人命那麼簡單。”

說著話,她陡然感覺從前方吹來的風帶著絲絲涼意。若在往常,她可能會覺得,許是天色晚了,熱氣散了。但因為李叔這些話,桑擰月陡然提起了心,心中不好的預感愈發重了。

沈廷鈞聽著她的腳步聲去而復返,訝異的站起身朝她走來,“怎麼了?發生了何事?別急,有事情慢慢說。”

桑擰月順著他的力道在椅子上坐下,隨後才指指李叔,將李叔藏著的話說給他聽。

沈廷鈞聞言當即蹙起劍眉,“颱風過境?”

桑擰月點頭,“我之前就和你說過,李叔預測天氣很準的。他說會下雨,就指定能下雨。而如今他說這天氣像是颱風過境,那最起碼有八成可能,真要來臺風。”

看沈廷鈞滿面凝重,桑擰月以為他是不相信李叔,就焦急的拉住他的袖子說:“不管事情真假,可這麼多條人命我們不能不在乎。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的意思是現在就改變航向,準備靠岸,侯爺以為如何?”

她眸中都是忐忑,生恐沈廷鈞會拒絕。

而沈廷鈞有什麼必須贊同她的理由麼?並沒有。

畢竟他沒有見識過李叔的神異,而他也趕著去閔州辦差。

桑擰月換位思考一下,覺得若她是沈廷鈞,聽了這有的沒的就要改變計劃靠岸,去等那可能會來,更有可能不會來的颱風,這事情怎麼聽著這麼荒謬呢。

不止荒謬,還浪費時間,簡直是在拿國事朝政在開玩笑。

桑擰月越想越頹唐,抓著沈廷鈞衣袖的手不由的就落了下來。她失落的很,清麗的眉眼耷拉下來,看著可憐又可愛,讓人忍不住想要疼惜。

沈廷鈞努力忍住想要摸她頭髮的衝動,他說:“既如此,還要勞煩李叔去尋成毅過來,我們速速靠岸才是。”

桑擰月陡然抬起頭:“你說什麼?靠岸?”

“不是你說要靠岸麼?難不成剛才是我聽錯了?”

桑擰月忙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相信李叔的話,不覺得這是玩鬧?”

“這怎麼會是玩鬧?”沈廷鈞一本正經道:“天下神異之士不知凡幾,我自己是不能聞水汽定天氣,但我知道這世間有這樣的神異之人。再來就和你剛說的一樣,遇上這種事兒,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然這船上的人真損傷上兩個,我也會懊喪愧恨。”

不等沈廷鈞再說什麼,成毅已經被李叔喊了過來。沈廷鈞便一連串的吩咐下去,而幾乎是立時,桑擰月就感覺到船隻的航向調轉了,如今他們確實是奔著岸邊去的。

在河面上轉彎的船隻不是沒有,想在夜裡靠岸休憩補給的船隻更是有很多。但從這邊靠岸,只能到渝州去。渝州可不是個補給的好地方。這邊的百姓刁滑,人也窮苦,與其去渝州停歇,還不如再趕兩個時辰的路,到時候就到河州了。河州百姓富裕,那邊的花娘也嬌俏可人,在那邊歇息一晚就跟進了富貴窩似的,讓你骨頭都輕三兩。只是銀子也出去的快就是了,不過對比起渝州,眾人還是覺得,落腳在河州還是更划算一些。

這些船老大吆喝著和成林搭話,成林支支吾吾,並不正面回應。不過在船老大熱情推銷河州的花娘時,成林到底忍不住開口提醒說:“要來臺風了,還是儘快靠岸的好。渝州雖窮苦,百姓雖蠻橫,但咱們都是良民,咱們不找事,想來事兒也不會找上咱們。不說這些了,保命是正經。”

那船老大聽了這話忍不住哈哈大笑,說成林毛都沒長齊,也敢預測天神之怒了。不過他的笑還沒落音,旁邊的二當家就湊過來嘀咕了幾句,然後就見那船老大陡然變了面色,質問道:“確定麼?真有颱風?”

“我也不確定,不過今天這天氣確實不太對。大哥,咱們這趟行程也不趕,要我說,咱們不如也到渝州去歇一晚。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咱們這麼多兄弟都跟著跑商這麼多年了,大家都有家小要照顧,這不管是少了那個,回去咱們都沒法給大家交代啊。”

這黑老大很是糾結,要他說,靠岸休息也不是不行,但去河州最好,渝州這地方窮的連酒水都是一股子馬尿味兒,他可是煩的夠夠的了。但不止一個人說有颱風,那這件事兒就容不得他不重視。

在去河州找花娘樂呵,還是去渝州保命之間,船老大到底是不情不願的選擇跟著靠岸。

但他得理不饒人,嘴裡還罵罵咧咧,說二當家:“若是沒颱風,這次我打劈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