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80、第四十九章

    但當她央求王家人借了馬匹與她,跑了十幾里路程來到韓家堡時,她是無比慶幸自己所作決斷的。

    但陸懸魚沒理解,她甚至重復了一遍,“為我自己?”

    “你為什麼要殺他們?”

    “因為他們的父兄有罪……”

    董白又冷又亮的眸子盯著她,“那阿兄為何會救我呢?”

    她一瞬間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若是以家人所犯罪行論起誅連的話,這天底下恐怕也很少有人能比董白的罪孽更深重。

    但這是不同的,因為董卓並不會同自己的孫女講起他那些倒行逆施之事,而那個十四五歲的男孩一定清楚他的父兄都做過什麼。

    “即使如此,”董白伸出了一隻手,按在了她握著黑刃的手上,“阿兄也不能髒了自己的劍。”

    不為那些稚童,而為她自己。

    那些在腦海裡翻滾沸騰的血浪漸漸平息了下來,

    她終於嘆了一口氣,留下一室哭哭啼啼,忙不迭地叩首的婦人和稚童,“我們走吧。”

    走向馬廄時,她們路過了正廳門口,其實也沒有特別出乎她的意料,老堡主沒有活下來,準確說……那個腦袋去哪裡了?

    整個鄔堡兵荒馬亂的,許多流民在搬糧食,還有些壯漢也在跟著搬糧食,不搶別的,就搶糧食這些,特別熱鬧。但所有人看到她都跟摩西分紅海似的,讓她暢通無阻地來到了馬廄前。

    ……這群人手速真快啊只剩了兩匹馬!其中一匹還是沒有鞍轡的!這是給人騎的嗎!

    “阿兄騎那一匹就好,”董白指了指有鞍轡那匹,“那是王家二郎幫我借來的,鞍轡俱全。”

    “也行,”她點點頭,“咱們可以共……”

    ……………………

    董白從馬廄裡牽出了那匹沒上鞍轡的馬,抱著脖子踩了一腳旁邊的小凳就爬上去了。

    爬上去了。

    上去了。

    去了。

    了。

    “阿兄?”

    夜色中的董白騎在那匹雜色馬上,連韁繩都沒有,抓著鬃毛,還能坐得穩穩的,轉過頭不解地看著她。

    “……你這騎術是跟誰學的?”

    董白眨了眨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輕輕夾了一下馬腹,又拽了一下一邊的鬃毛,於是馬兒便溫順地邁開四蹄,小跑出鄔堡的大門。

    她忽然意識到那個問題是不該問的,因為她應當想得到答案,於是她也夾了一下馬腹,策馬跟了上去。

    “阿兄,鄔堡既除,我們還在王家久住嗎?”

    這是個已經透露一點傾向性的問題。她想了一下,“不住了,這兩天便搬走吧。不過你同心姐姐有身孕,我們也不能走太遠。”

    “那我們去雒陽行嗎?”董白眼睛閃閃亮地說道,“我很想去看一看呢。”

    ……這閨女也突然不會說話了。

    “行。”她最後還是應了一聲。

    那些婦孺,她殺不殺都是無所謂的。

    ……但也許殺了還更慈悲一點。

    構築堡主權力最核心的那些死忠骨幹已經被她剷除掉了,剩下一群孤兒寡婦無法保住她們的家業,也無法保住她們的階級,更罔提報仇雪恨。

    至於接手鄔堡的人,有可能會是其他鄔堡之主,也未必不能是王家人。

    ……說起來有點黑色幽默,小鬍子時時刻刻將那疊田契帶在身上,珍之重之,但也因為那疊田契引來了殺身之禍。

    而在他屍骨未寒的此刻,才是那些田契最有可能派上用場的時機,收了重禮的郡守在聽說韓家堡已經被清空之後,是有可能扶持這片土地的舊主的。

    當她帶著董白回到王家祖屋時,王家二郎通宵達旦地守在院門外的小路上,等待著她們歸來。

    以及那個比她們本身更加重要的消息。

    她雖一身黑衣,身上的血腥氣卻濃得無法掩蓋,因此王家二郎的眼睛便亮了起來。

    “郎君大恩,雖結草銜環不能報也!”

    “我們明日便準備離開,”她想了一想,覺得這話說出口軟綿綿沒有什麼力度,但還是說了出來,“你若欲取鄔堡……待那些流民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