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513章 第一百九十五章

    陸懸魚其實對於自己在朋友眼中什麼樣不是很清楚。

    在同僚眼中什麼樣,她也是很模糊的。

    但她非常清楚對方眼中的她什麼樣。

    她未嘗一敗,因此每個行動都有了特殊的含義,因此即使是盔明甲亮如冀州軍,也會在她的戰績面前生出畏懼之心。

    如果兩軍在野外會戰,這種畏懼之心可以幫助她摧枯拉朽地擊潰對方士氣,但在此刻這種形勢下,這種畏懼之心就有點麻煩了。

    士兵們畏懼在旗鼓相當的情況下與她交戰,因此頻頻回頭去看城牆上的弓箭手,這意味著他們的步履會邁得相當謹慎。

    這種謹慎在初期不會阻擋死亡的腳步,甚至可能加劇前排的潰退,因此對淳于瓊而言,這也絕不是什麼好事。

    ——但在士兵們躲回箭雨的射程內後,形勢就變了。

    她站在土臺上,沒有戴頭盔,仍然是一條洗褪色的髮帶將青絲攏在一起。

    她也沒有披著大氅,只內穿鎧甲,外著罩袍,手扶著腰間佩劍,站在大纛下。

    大纛被寒風鼓起,像一張帆,獵獵地在風中作響。

    她平靜地注視著前方,司馬懿也在注視前方,並偷偷用餘光注視她。

    一切都按照她設想的那樣發生。

    冀州軍也敲起戰鼓,緩緩向前,但他們的腳步並不堅決,他們擎起鐵牌的手放得很低,他們下意識想將自己護在長牌內,卻忽略了後面的同袍。

    於是在雙方第一波箭雨過後,冀州軍多了一點不必要的傷亡。

    那些不必要的傷亡來自第二排的矛手,他們傷亡之後,青州軍的刀手在撞向長牌手時,就沒長牌後就沒有那麼多支矛刺出來了。

    這些細微的改變最初不足以左右局勢,但在須臾之後——也只有一炷香不到的時間,冀州軍開始向後撤。

    “將軍,”司馬懿忍不住,伸手指向了遠處的城牆,“可要提醒子義將軍……”

    “讓弩手左移三丈?”她問。

    “……啊?”

    “不用提醒,”她說道,“該做什麼,子義心中清楚得很。”

    箭雨傾瀉而下。

    對面城牆上不僅放了弓手,還有弩機。

    三石的腰引弩,射穿士兵的皮甲就不難了,八石的腰引弩,除了鐵質長牌之外,基本什麼東西都擋不住了。

    有軍官在大聲呼喊,箭雨覆蓋的區域下,士兵迅速地向前或是向後跑去。

    這是一個極其殘酷的命令,有人從箭雨裡跑出去了,也有人沒跑出去。

    一箭射死的是少數,許多被射中了軀幹或是雙腿,一時半會兒死不得,跑又跑不動,趴在地上慢慢爬,牆上的弓手就有了瞄準的位置。

    他們會在下一輪有意將自己應當向上拋射的箭瞄準,向著視野中螻蟻般的存在射去一箭又一箭,在隊率察覺並大聲喝罵後,才會心不甘情不願地放棄。

    他們放棄的不是殺戮,而是在這須臾間成為神祇的美妙感覺。

    但對於那些跑出去的士兵來說,他們在這須臾間就是螻蟻。

    弩機要重新上弦,弓兵也要抽出一支新的箭,慢慢拉開弓弦,這意味著他們是可以疾行向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