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226章 第十三章

    但她還是認為這樣做的確是正理。

    “主公回信還要幾日,既如此,北海郡兵依舊留守劇城,依舊交予國讓便是,”她想了一會兒,“新招募的兵士如何?”

    “雖未經陣仗,”太史慈回答得很快,“但堪堪可用。”

    除卻她自冀州帶出來,慢慢壯大的那三千老兵之外,太史慈新招募了三千青州兵,其中大半是東萊人。

    東萊人好,東萊人知根知底,是他的父老鄉親,安全可靠沒煩惱——太史慈這樣同她講的。

    她去看了看,感覺說得果然也不錯,這支軍隊裡有大量的同鄉、同村、同宗、同族、鄰居、連襟,甚至是從兄弟,表兄弟,親兄弟……別管戰鬥力怎麼樣,反正是沒辦法混進奸細的。

    她點點頭,又看向陳衷和糜芳。

    “子庸與子方替我徵調糧草如何?”

    陳衷行了一禮,“糧草欲囤何處?”

    她腦子裡想了想這條路線,“陽都其一,下邳其二,淮安其三。”

    糜芳那張來不及塗粉的正常路人少年臉立刻就變得慘白了。

    “泗城與靈璧之間鏖戰正酣,淮安離得那麼近,難保平安不說,兩旁又有沼澤溼地,將軍為何不取道鹽瀆啊?”

    她看了看糜芳,糜芳看了看她。

    “淮安西有洪澤湖,東有白馬湖,兩座大湖旁各有沼澤溼地,這不錯,”她說,“但鹽瀆旁邊有海啊。”

    她沒有船,但孫策有船。

    糜芳少年終於不吭聲了。

    “撥一千兵,先行出發去淮安屯紮,”她又問了一句,“那裡主事的官員叫什麼?”

    陳衷反應得很快,“傅士仁,那是個自幽州起便一路追隨主公的人,雖才學不顯,但主公認為他老實可靠。”

    “老實可靠,”她點點頭,“那就行。”

    自青州一路往南到廣陵的這條路是劉備自己的地盤兒,因此她不需要千里迢迢從青州運糧,向當地官府徵調糧食更省時省力,也更有效率。

    唯一的問題是不管什麼地方,糧食總不會是天上掉下來,若是官倉裡沒有那許多存糧,就只能向當地的世家大族借糧。

    這也是陸懸魚為什麼要用陳衷和糜芳來辦這件事的緣故。

    如果她永遠留守劇城,士族對她的態度冷熱對她而言都毫無意義,她的士兵會開墾農田,自給自足,士族們卡不到她的脖子,相反誰見了她的權勢,都會眼紅心熱,想要分一杯羹。

    但當她離開北海,她一定是承擔作戰任務的。她沒辦法像呂布那樣,每個士兵都揹著馱著糧食袋子,像一支運糧隊一樣緩慢前行,靠著這一路的人情世故才得以平安到達雒陽——聽說臧洪因為放任呂布從他的地盤上經過,至今還被袁紹所憎惡。

    因此她必須打起精神,同沿途的士族豪強打好關係。

    他們手裡是有糧的,至於糧食要不要拿出來供給路過的軍隊,不僅看劉備的控制力與威望,也看他們對她的評價與好感度。

    陳衷出身下邳陳氏,糜家更是豪富,借他們的一點面子,平安而高效地將軍隊送到廣陵就好。

    “無論如何,”她笑了一笑,“別讓我的軍隊停下來四散就食就好。”

    無論陸廉“寬仁愛民”的名聲是出於本心,還是有意為之,這都說明了一件事——這位將軍不樂意搜刮民眾。

    再考慮到她在陽都琅琊收糧時殺豪族殺得人頭滾滾的模樣,在座諸位都立刻理解了“四散就食”的含義。

    那張一直吊兒郎當的小臉終於顯出幾分敬畏。

    劇城的城牆是被精心修繕過的,改動尤其大的是這上面的女牆,留出了安置巨弩的位置。

    平時弩機被拆卸保養後,用細布與乾草存放在城牆下的武庫裡,嚴加看管,待遇之高簡直令黑刃都感到嫉妒。

    【它們確實挺金貴的,】她這樣安撫它,【壞了想重造一把很費錢。】

    【我比它們更金貴。】黑刃這樣表示,【它們是量產的,而我是獨一無二的。】

    【但你不會損壞的,】她吹吹捧捧了一下,【你那麼堅硬結實,削金斷玉,世上再沒有什麼能傷到你的東西。】

    關於這句吹捧,黑刃一反常態地保持沉默,沒有接話。

    於是她得以繼續在城牆上走一走。

    烏雲將月亮遮了起來,夜幕之上也鮮見幾顆星星,但城牆上有火把點燃,並不昏暗,況且她也不需要火把,自然能看得很清楚。

    她繞城走了一圈之後,回到爬上城牆的地方停下腳。

    城內尚有幾處燈火,城外的農莊已經一間接一間地熄了燈,夏天不必燒炕,灶坑裡的最後一點火星也被熄滅了。

    青州大地陷入了一片沉睡。

    她還記得自長安一路奔波到青州時,荒草中見過許許多多具屍骸,卻見不到村莊,見不到人煙,甚至走到最後,連青草也尋不見了。

    可是看看這裡啊。

    這樣一個炎熱的夏天,那些果林,那些田地,還有那些早早睡覺,一心等到清晨天亮,熱氣未起時下田拔草的農人——

    她這樣仔細地一寸寸土地看過去,似乎想要將這裡的每一幕記在心裡。

    直到身後響起了腳步聲。

    她轉過頭。

    “正平?”

    禰衡有點黑眼圈,但不嚴重。

    “我這也是剛忙完城中車馬調度之事,”他忙忙這樣說道,“聽說將軍在這裡,有些不放心,就來看看……是不是打擾將軍了?”

    她搖搖頭。

    “你同那些……”她問,“你同那些名士,混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