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202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袋鼠咬牙切齒起來,“你中原話說得倒好,可惜渾然不像知書懂禮明廉——”

    “我這麼個匈奴人,懂得什麼經書!正要正平兄教我!”

    “誰是你的‘正平兄’!”

    ……她假裝沒聽見這段相聲。

    當袁譚的軍隊越退越遠時,有人自軍中而出,飛奔了過來。

    “將軍!袁譚有信使至!”

    “……哈?”

    袁譚想要見她一面,當然不是喊她去他的中軍裡,就幾里外的小山坡上。

    ……見個什麼?

    見一下哪個壞人給他打回家找爸爸的?準備釘她的小木人嗎?還是好奇禍國妖姬那張冰肌玉骨花容月貌的臉?

    那他估計得失望透頂了?

    “行啊,”她說,“我去去就來。”

    “將軍身份貴重!如何能隻身前往?”

    “辭玉若欲前往,”張遼策馬跑了過來,神情急切,“我同行護衛便是。”

    “……文遠好歹也是呂將軍麾下的將軍,不至於跑來當我的護衛啊!”她趕緊擺手,“沒事,我去去就來!”

    陸廉的背影清瘦挺拔,騎在馬上如一陣風,須臾間便只剩下一個翠綠平原上的遠遠身影,看不真切,只有留在中軍的眾人議論紛紛。

    ……天底下除了這位陸將軍,還有沒有人敢單身去見敵軍主帥一面?

    尹禮不自覺把心裡話說出來時,臧霸看了他一眼。

    “你覺得陸將軍膽量頗大?”

    “宣高兄難道不以為……”

    “我覺得袁譚膽子也很大。”

    ……說得對,其餘的主帥和主帥會面,雙方有護衛也就夠用了。

    跟陸廉會面,那不知道要多少護衛才夠用,因為她想殺人,幾百護衛也是不夠她殺的。

    臧霸帶著尹禮,溜溜達達,離開了眾人。

    臨溜達之前還不忘記回頭看一眼面色悵然的張遼,以及面色同樣悵然的臧悅。

    “你看出什麼了沒有?”他小聲問道。

    尹禮也瞥了一眼,也跟著小聲,“陸將軍劍鋒縱橫,勇武無雙,怕是看不上咱家兄弟啊。”

    “咳,”臧霸咳嗽一聲,“我原本,唔,現在想來,跟陸將軍結親,也未必適合我家。”

    “真沒想到,”尹禮小聲說,“劉使君會發兵!”

    這段含糊的對話在提到劉備時,氣氛忽然變得微妙起來。

    兩個人誰也不吭聲,又過了一會兒,臧霸抻著脖子也望不到陸廉的背影之後,終於開口了。

    “今日這形勢一看,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咱們以後跟著劉使君,不怕混不到個封侯之位。”

    儘管郭圖苦勸,但袁譚還是沒帶那許多的護衛前來。

    就這麼十餘騎,外加一個郭圖。

    ……郭圖的神情有些心死如灰,但這位中年文士還是堅持著要跟來。

    “公子若是執意要見陸廉,我須在旁護衛。”他這樣說道,“我雖不擅短兵之事,好歹也有七尺之軀,一腔熱血。”

    路上一直有些病懨懨的袁譚被這番話說的,立刻感覺心裡也滾燙了起來。

    “放心吧,”他說道,“我以禮待她,她不會如何的。”

    與其說“以禮相待”有什麼用,郭圖覺得不如說他父親是袁紹更有用些。

    但袁譚心意已決,多說也沒什麼用了。

    他們在那個小山坡上等了沒多久,就見到兩騎遠遠而至,一騎是他派出去的使者,另一騎上坐著一個年輕人,生得也算清秀,但終歸比不過袁譚後宅中那些俏麗女子,而且眉眼間總有一股平淡又傲慢的神氣,讓人看了手就有點癢,好像想打一架似的……

    這人決計不會是什麼美貌惑主的妖婦了,憑這張臉不僅不能博取男人的憐愛,怕是反而要靠拳頭打出一條路來。

    ……袁譚總覺得自己找到了陸廉勇武冠絕天下的原因。

    “我尋你來,”他坦率地說道,“是因為你擊退了我。”

    陸廉騎在馬上微微一笑,“大公子想要與我單人獨鬥嗎?”

    “你既然是名滿天下的‘列缺劍’,我自然不是你的對手,”袁譚說道,“只不過聞名不如見面,我只是想親眼見一見你。”

    陸廉的臉上似乎露出了一絲詫異。

    “從此之後,大公子領青州三郡,陸將軍亦是如此,難道不是鄰居麼?”郭圖笑吟吟地開口道,“若能化干戈為玉帛,青州萬民皆感念二位恩德啊。”

    “若是大公子有這樣的心思,那自然是最好的。”她半晌之後,乾巴巴地說了這麼一句。

    這人不善言辭,但並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這一點甚至連袁譚也察覺到了。

    而郭圖似乎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笑容更盛,“不過劉玄德居於四戰之地,久戰疲敝,我主雄踞河北,萬民歸心,將軍還須多作打算才是。”

    “什麼打算?”她愕然地問了一句。

    郭圖卻不欲再同她多說,而是指了指山下的幾個民夫,“聽聞劉使君將至陽都,我心中十分寬慰,孔北海數度被賊所困,大公子原本是來幫個忙的,既然劉使君將至,這十條羊,兩甕酒,將軍記得帶回去便是。”

    見已經見過了,再在山坡上留著也沒什麼意義了,袁譚客氣地衝她拱了拱手,這一隊騎兵便要護著他離開。

    陸懸魚才想起最後一個問題。

    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大公子。”

    “嗯?”這個一臉病色的年輕人轉過頭看向她,“何事?”

    “大公子圍城已近一月,”她問道,“可曾見到城下的屍體?”

    袁譚皺了皺眉,“見了。”

    他的神情裡沒有心虛,沒有愧疚,更沒有惱羞成怒,只有一點詫異。

    於是陸懸魚的瞳孔一瞬間縮緊了。

    “你內疚嗎?”

    袁譚吃驚地看了一眼郭圖,郭圖摸了摸鬍子。

    這位汝南袁氏的長子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看你像個將軍,”他說道,“到底是個年輕的女郎啊!”

    “……這是什麼意思?”

    “你再過十年……不,”他斟酌了一下,“再過三年,回頭看一看,你還問不問得出這樣的問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