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如天兒 作品

第一百二十一章:程鳳台起殺心

    程鳳台今天不回家,他要等著看兇手是怎麼死的,其實過去根本不是這樣,程鳳台做了十幾年矜貴少爺,忽然入的江湖,很不習慣,本性上厭惡這些血腥的事情,每一次都是萬不得已捏著鼻子做,心裡汙糟得一塌糊塗。但是這一次,他下的決心很深,是非幹不可。程鳳台雖然一點也沒有沾到血星子,還是潔癖似的反覆洗手,水龍頭開得嘩嘩響,商細蕊靠在浴室門口瞅著他,覺得今天的二爺有點陌生。商細蕊和程鳳台恰恰相反,平時喊打喊殺厲害得不得了,到了動真格的時候,心裡是怯的,並不敢背上人命官司。程鳳台頭也不抬,說:“別勸,啊?我做事情有分寸。那個亂寫的禍頭,罪過算大了吧?萬事都從那起的,恨得我牙癢我也沒傷他吧?這回不一樣,都下了殺招了,再放了,再放了你小命遲早交代了!”

    商細蕊說:“過去怎麼沒發現你手這麼黑,膽子這麼大呢?我知道了,你就是蔫壞。”

    程鳳台聞言旋緊水龍頭,兩手撐在水斗旁邊,好像受到了這句評價的打擊,商細蕊預感不妙,緩緩站直身子預備要撤,但是晚了,程鳳台手一甩,一串冷水珠子一滴也沒糟踐,全撲商細蕊臉上。商細蕊一激靈,扭頭跑到床上蒙在被子裡,程鳳台一邊掀他一邊發狠地笑道:“我手黑是為了誰?都跟你一樣,就會窩裡橫!你不是會使商家棍嗎?剛才怎麼鬆手了?”

    兩個人撕扯一陣,商細蕊在被子裡發出一聲悶悶的叫,程鳳台怕壓著他的傷,不敢再鬧。想不到商細蕊展開被子一撲,倒把程鳳台整個人卷在裡面死死摁住了。商細蕊整個臉埋在被子裡,說:“我從來沒有殺過人,我不想殺人。”

    程鳳台說:“不是你殺,是我殺。”

    商細蕊沉默了一晌,揚臉問:“你說,殺了我真能嚇著全中國的漢奸?”

    程鳳台正色正氣地說:“別聽這狗屁道理!當漢奸的都是不要臉不要命的,你一個唱戲的,名氣再響,能嚇得住他們?他們身邊是怎樣的警衛?更何況,等有一天真相大白了,大家知道你和日本人實際沒瓜葛,這才是給全中國的真漢奸找了大藉口,造了大輿論。他們人人都可拿你做例子,說自己有隱衷,受冤枉了。錯殺你一個,遺患無窮!”商細蕊聽得若有所思,程鳳台又說:“現在滿城的日本軍官,哪個不比你更該死?退一步說,我和坂田有軍火交易,這漢奸當的,不比你危害更深?怎麼不敢來動我?不過是受了指使,欺軟怕硬的,還當自己是個英雄!”程鳳台說著說著,就要動氣:“總之這種人,活著也是添亂。你別管了,睡覺!”

    商細蕊哦一聲,重新撲倒在程鳳台身上,去咬他的耳垂。程鳳台不敢狠動,屈膝頂開他:“睡你的!都殘了還鬧。”商細蕊腰下一挺,使程鳳台感受自己的茁壯:“我沒殘,我好著呢!”程鳳台臉色一變:“我想起這事就火大,你別招惹我!”商細蕊遲鈍極了,沒有發現程鳳台的嚴峻,還在那晃腦袋撒嬌滿床打滾呢:“你不是不願意嗎!不願意你好端端的想這事幹啥呀?除非是上癮。”說完還挺得意,還笑。程鳳台氣不打一處來,翻身坐起就要走,不想和他過了。商細蕊連忙摟住程鳳台的腰身扳回床上,嘴裡說:“不惹你了不惹你了!”掀開被子把程鳳台塞進去,一手往裡一探,他都用不著眼睛看,單一隻手就把那襯衫釦子全解了,自己隨後也鑽進了被窩。程鳳台笑道:“光脫我的衣裳,你不脫呀?”商細蕊沒答話,蒙著頭一頓搗鼓,程鳳台很快就沒意見了。

    凌晨兩點,程鳳台精疲力竭,陷入熟睡。商細蕊睏倦地撐起身體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拉扯平整衣裳,下樓從櫃子裡取出一瓶洋酒,再走一層樓梯,就到了地下室。矮個兒緋紅的臉,拎著將盡的酒瓶正靠在牆上打盹,高個兒用一根棍子痛打著兇手,打過十下,問他一句:“誰指使的你殺人?”不答話就接著打。他們有著揉搓人的專門手段,說好給程二爺天亮來看,就得捱到天亮,早一步或晚一步斷氣,都不叫有本事。

    矮個兒見人來了,擱下酒瓶點頭哈腰的:“商老闆呀,您怎麼到這兒來了,這兒可不乾淨啊!二爺呢?”商細蕊將洋酒遞給他,說道:“我有話要對他說。”一面緊了緊領口,總覺得脖子裡躥涼風。

    那兇手的臉是腫的,兩手高高吊在天花板上,右手食指已經被齊根斬去,身下鋪著那捲羊毛氈接他的血,只有腳尖險險點地,那人疼得一陣一陣發顫,嘴裡喃喃的要水喝。

    商細蕊皺皺眉毛:“他還清醒嗎?”一手奪過剛開瓶的酒:“給他喝一口。”

    矮個兒笑嘆一聲,忙把酒奪回來:“這時候給一口酒,人就走啦!”說著朝高個兒使個眼色,高個兒找準穴位一掐,那人就醒過來了。矮個兒作了個請的手勢,笑道:“您請便吧!”

    商細蕊忍著血腥氣,不敢朝那人多看,看多了要暈血,來回踱了幾步說:“你剛才說的都是狗屁道理!”接著,他把程鳳台的言論一字不漏地背了一遍,道白似的抑揚頓挫,一唱三嘆,高低個兒都聽住了,末了自己添上一句:“你連我是不是漢奸都沒法分辨,還提什麼全中國的漢奸!你這叫什麼!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啊!”

    這屋裡是真沒文化人,高低個兒連連點頭,覺得商細蕊很有道理,更覺得那人不是東西。商細蕊發表完演說,出了惡氣,飛快地向血人瞄上一眼,只一眼就噁心得不行了,說道:“他明白了,送他走吧!”

    矮個兒說:“二爺說了,交代誰是幕後指使,才能送了走呢!”

    這種養在暗室咬人的狗,除了主人的話誰也不聽,商細蕊想了想,大聲問:“你說吧,是誰指使的你!”跨前一步乍著膽子將耳朵湊近了那人嘴邊,但是怕被咬了耳朵,很快就縮回來:“行了,我知道是誰了。”

    高低個兒互望一眼,高個兒抽出一根麻繩,立時就要動手勒脖子。商細蕊叫住他:“你幹嘛呢?”

    矮個兒說:“不是送他走嗎?”

    商細蕊瞪眼睛:“送走就是送走!送出大門口!你們聽不懂人話!二爺的意思我能不知道?”

    矮個兒看明白了,這是假傳聖旨來的,搓搓鼻頭,嘿嘿一笑,臉上顯出一股陰森氣。這股陰森氣出現在笑眯眯的臉上,因為不協調,顯得格外恐怖,商細蕊心想這兩個人就像戲裡的黑白無常一樣。矮個兒說:“商老闆這是在難為我們,我們可不好辦啊!”

    商細蕊的江湖經驗告訴他,對這兩人胡攪蠻纏沒有用,只有直接來橫的:“我有點功夫在身上,等會兒和你們打起來,天亮了你們怎麼和二爺說?”

    矮個兒沉思片刻,神色倏忽一動,高個兒突然從商細蕊身後發難,企圖將他就地制伏。商細蕊一轉身就躲過了,並且一肘子打在高個兒臉上,誰也沒傷著誰,只教他們信了他的功夫。

    矮個兒臉上頓時去了陰森氣,哈哈笑道:“我和我兄弟在園子裡聽過商老闆的霓虹關呢!可見商老闆在戲臺子上的功夫也不假!”手指一揮,使喚高個兒把那人放下來。這次不用裝麻袋,直接扛了走。矮個兒追著掏出一根新手帕給那人包著手,說:“走穩著!別顛下血來弄髒了地板!”商細蕊卻信不過他們,一路跟到門口。高個兒把人朝外頭一扔,商細蕊說:“快滾吧!再見你就打死!”那人艱難站立,跌跌撞撞走出兩步,回頭看了一眼商細蕊,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