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影魔用來制約對手的力量，到頭來反而作繭自縛，成為了它最為脆弱的把柄。</p>



    於是大雪紛揚，寒流狂湧，劍氣激盪中，白光大作。</p>



    整個天空的雪花都籠上一層溫柔瑩白，隨即光芒逐漸擴散，來到昏暗無光的山巔、遼闊無垠的雪原，以及被暗雲吞噬的天邊。</p>



    細碎白光一串連著一串，自少女劍身升騰而起，瓊山之上，一時竟恍如白晝。</p>



    闊別了太多太多年的白晝。</p>



    寧寧暗自凝神，腦海裡無端浮現起來到這裡之前，在雪中見到的那幾抹士兵念靈。</p>



    他們仍保留著生前的模樣，年齡各異、身份千差萬別，卻在瓊山上一起穿上了軍裝，抱著酒罈促膝長談。</p>



    “我這人，生來沒什麼抱負，活了三十多年，也只是個殺豬的。”</p>



    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說:“我就住在這山腳下，家裡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肉嘟嘟的，特可愛。說了也不怕你們笑話，其實我來這兒存了私心。那倆熊孩子整天聽些俠義話本子，我窩囊了一輩子，如果有人問起他們，他們親爹是個怎樣的人——就說殺豬？不成，沒面子。”</p>



    他說著喝了口酒，看不透心裡在想些什麼:“現在好了！他們能堂堂正正拍著胸脯說，嘿，我爹是個大英雄！”</p>



    “我、我只是個讀書的，前年考上了秀才。”</p>



    漢子身旁文文弱弱的青年接過話茬:“其實我不愛念書，一心想要參軍，今日來這裡，就是想為天下做些事兒……雖然好像沒什麼用。”</p>



    有人起鬨:“秀才可有娶妻？”</p>



    那人的臉一下就紅了:“尚未。我我我……我打算戰爭結束後，親自去她家提親。”</p>



    “聽說是他的青梅竹馬！”</p>



    他旁邊的漢子笑道:“秀才還給那姑娘寫了封信——誒，你給我們念念唄？”</p>



    於是年輕人抓耳撓腮地從懷裡掏出一封信，往嘴裡灌了口壯膽的酒，被嗆得直咳嗽。</p>



    他說:“葉姑娘，雖然從小在對門一起長大，我卻從未與你說過幾句話。你總說我膽小，今日所言句句屬實，還請不要笑話。</p>



    你一定不會想到，有人偷偷喜歡你好多年。每回看到你，我都忍不住臉紅紅。”</p>



    他原本是臉龐通紅地笑著在唸。</p>



    笑著笑著，眼淚卻情不自禁落下來，哽咽著再也說不出話。</p>



    寧寧知道他接下來會說什麼。</p>



    他將說起天邊的月亮，房前的花香，那女孩就像春天落在他窗口的第一隻燕子，他有那麼那麼喜歡她。</p>



    他也會說起天下之大，凡人有如滄海蜉蝣，請原諒他的不告而別，恐怕再無相見的時候。</p>



    這個向來膽小的年輕人懦弱了一輩子，在生命盡頭的時候，終於勇敢了一回。</p>



    若是那女孩當真聽見，一定會笑著打趣:“噯，好肉麻。”</p>



    可這群將士註定沒有生還的機會。</p>



    這封情書，也不會有送達到姑娘手裡的時候。</p>



    “你們說，”不知是誰問了句，“咱們今日在瓊山做的這事兒，其他人能知道嗎？今後……還有誰會記得我們的名字嗎？”</p>



    “那都是以後的事情，與我們無甚關聯。”</p>



    玄衣女郎朗聲一笑，擦拭著手裡的劍剎令牌:“瓊山一戰，無愧於天地，無愧於本心，那便足矣。我泱泱世間，豈是魔族肆虐之地。”</p>



    無愧天地，無愧本心。</p>



    寧寧垂眸望去，只見得骨傀浩蕩，魔氣湧動。</p>



    當年那群壯志凌雲的人，怎就變成這般模樣。</p>



    怎能變成這般模樣。</p>



    雪光大盛，骨傀們猝然停下動作，空洞眼眶向上望去，看不出情緒。</p>



    而影魔劇烈掙扎嘶吼，修為陡降。</p>



    元嬰中期。</p>



    元嬰二重。</p>



    然後是——</p>



    臨界點。</p>



    就是現在！</p>



    寧寧瞳孔驟縮，須臾間劍光暴起，九把浮空光劍呈包圍之勢——</p>



    在坦蕩如白晝的亮色裡，猛然刺入邪魔體內！</p>



    哀鳴陣陣、死氣洶湧。巨大的黑影極度痛苦般扭曲成一團，身形漸漸淡去，化為轉瞬即逝的青煙。</p>



    骨傀們茫然抬頭，眼眶裡的渾濁魔氣無聲散開。</p>



    它們——他們終於不再是由邪魔驅使的死物。</p>



    覆蓋了整片天幕的烏雲翻湧不息，明麗如水的劍氣牽引出銀河般綺麗的璀璨星雲。</p>



    耳邊響起似曾相識的聲線，在遙遙山巔上，透過朦朧雪霧，她見到幾個半透明的身影。</p>



    是殘留於此的念靈。</p>



    瘦瘦高高的青年雙手做成喇叭狀，鼓足勇氣大喊:“我——我要娶葉姑娘！”</p>



    他身旁的女子叉著腰，嗓音清脆如鸝:“我要拯救蒼生，當大英雄！”</p>



    不知是誰哈哈笑:“你一個小女孩，當哪門子英雄——哎喲，你怎麼還打人！”</p>



    然後聲音越來越雜，隨著雪花紛紛揚揚落下。寧寧凝神去聽，身旁的一切卻都漸漸模糊，變得不甚清晰。</p>



    忽有一陣鵝黃暖色自雲間溢開，她拭去嘴角血跡，久違地吸氣，抬頭。</p>



    雪依舊在下，只是比之前小了許多。</p>



    在漫漫長夜盡頭，是劃破整片天際的陽光。</p>



    “快看，太陽出來了！”</p>



    山巔之上，那個一心想成為大英雄的女孩放聲喊:</p>



    “瓊山的日出——好——美——啊——！”</p>



    ※※※※※※※※※※※※※※※※※※※※</p>



    是雙更誒嘿。向戰鬥場面說nooooo</p>



    男主在下一章節啦！今天趕路，晚上更新可能有點晚，可以明早再來看嗷感謝在2020-08-26 23:59:22~2020-08-27 16:12: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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