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嬰 作品

第八十章





說實話,她想過江白硯拔劍,但暗室裡的這幅景象——




被血腥氣衝得發懵,施黛後退一步:“我們能不能出去說?這裡好難聞。”




暗室狹窄逼仄,腥臭發酵,讓她連呼吸都受不了,有些反胃。




阿狸:?




這是重點?你難道不應該被江白硯嚇一跳,再控訴他發瘋殺人?




江白硯也沒料到她是這個反應,手中斷水低鳴。




最終還是乖乖隨她出了暗室。




室外是一條幽靜長廊,施黛推開木窗,海風迎面。




深吸一口新鮮空氣,施黛抱著白狐狸扭頭。




江白硯瞳仁漆黑,眼尾上翹,帶一點凜冽的鋒芒,正盯著她瞧。




在他眼底,暈出淺淺的紅。




施黛問:“你受傷了嗎?”




他全身上下全是血,有點嚇人。




江白硯默然片刻:“未曾。他們傷不了我。”




蜷在施黛懷裡沒敢動彈,阿狸耳朵輕晃,生出一個荒誕的錯覺。




此刻的江白硯,像被教導主任抓包的壞學生




()。




戾氣尚未散盡,在她面前卻是很乖。




你小子也有今天?




施黛又問:“鮫人呢?”




江白硯:“不堪折磨,死了。”




頓了頓,他輕聲笑笑,聽不出喜怒:“你不覺得……”




很多字眼在舌尖打轉。




殘忍,暴虐,噁心。




話沒出口,被施黛搶了先:“他們確實不是東西。”




江白硯指節微蜷,聽她繼續道:“但你也不能這樣直愣愣闖進來啊。這種事,不應該和我們商量商量嗎?如果他們不止三個人,還有別的幫手和暗器怎麼辦?你要是一時不慎——”




施黛音量小些:“如果出了事,我們連你去了哪兒都不知道。”




換位思考,她能理解江白硯的行為。




有過那樣的經歷,任誰都對鮫珠販子深惡痛絕。




江白硯當年親手殺了邪修,今時今日對三個男人拔劍,屬於情理之中。




在大昭,殘殺鮫人,本就按律當誅。




施黛不是死腦筋,不至於在這件事上鑽牛角尖。




她只是氣惱,江白硯自始至終瞞著她。




還有他殺人的方式,是不是太兇殘了一點?




……想想他殺妖也差不多這樣,大概是一直以來的習慣。




江白硯面無波瀾看著她,有些出神。




良久,他淡聲道:“抱歉。”




心緒繁冗,說不清是何滋味。




像喜怒哀樂全雜糅在一處,融成沉甸甸的澀。




江白硯忽然問:“你不怕我?”




施黛:“有什麼好怕的?”




善惡有報,血債血償。




她從小想當個警察,對道義有自己的衡量,只做自己認為對的事。




退一萬步來說,江白硯身為鎮厄司中人,追查鮫珠販子,算秉公執法。




“不過,”施黛老實說,“你用劍的方式是不是太兇了?弄得這麼……”




江白硯好像比她想象中更狠。




不過無所謂,他的劍不濫殺無辜。對付惡人,得用更惡的手段。




施黛眯了眯眼:“你在這之前,殺過其他人嗎?”




眼睫倏顫,江白硯握緊斷水劍。




直至此刻,他遲來地明悟,理應惶恐不安的,從不是施黛。




她心如明鏡,全無雜念,合該坦坦蕩蕩行在陽光下。




心有畏怖的,是他。




害怕被她厭棄,害怕受她同情,害怕在她眼底見到嫌惡的神情。




這是一具殘破不堪的身體,包裹病態扭曲的心肺,實在稱不上乾淨。




紊亂的氣息漸漸沉凝,江白硯輕勾唇角:“沒有。”




好好藏起來,就不會被她看到。




施黛應當喜歡他乖巧的皮相。




“總之,今後再有類似的事,記得和我們商量,不要一個人悶在心裡頭。”




施黛給他遞去一塊手




帕,絮絮叨叨:“還有,沒必要直接把他們殺掉。抓進鎮厄司,說不定能審問出別的罪行,反正這種人死路一條。”




她說著揮了揮右拳,像是不服氣:“雖然沒有你厲害,但我多少能幫一些忙。不要總是瞞著我。”




江白硯將它接下,輕拭頰邊血漬:“嗯。”




輕舒一口氣,施黛看向暗室:“死去的鮫人,還在船上嗎?”




*




推開暗室中的密門,血腥氣撲面而來。




藉著昏黃燭光,施黛看清裡面的景象。




是此生不願再見到的畫面。




死去的鮫人陳屍角落,身穿一件單薄布衣,膚色是毫無生機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