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鍋鍋 作品

第二百八十六章 賴家遭難

平兒思量半晌,方才道:“奶奶,這外頭廚房不好說,園子裡的小廚房有個柳嫂子,但凡使足了銀錢,一應想吃的都能做來。保準乾淨,沒旁的摻雜。”頓了頓,又道:“回頭我打發豐兒去,就說是我要吃,料想也無人矚目。”

王熙鳳見平兒思量周全,便頷首應下。

吃了會子茶,平兒又道:“奶奶,寶姑娘那處,總要去一趟的。”

王熙鳳冷笑一聲,道:“不急,這會子人都在蘅蕪苑,我便是去了也不好多說話兒。”

當下自不必多言,那王夫人與賈母回了話,賈母也氣得夠嗆,待聽聞王夫人處置手段,也就不曾多言。

可憐那趙姨娘又被王熙鳳當了槍使喚,罰了月例銀子、捱了巴掌,又要在天井裡跪著立規矩。

真相大白,僕婦等自是對那趙姨娘鄙夷不已,不過那趙姨娘素來喜上躥下跳,沒少被太太責罰,便是做出再沒臉子的事兒也不稀奇,因是丫鬟、婆子私底下不過嘲笑半晌,便可憐起了三姑娘探春。

可憐三姑娘生生被趙姨娘給拖累了,下晌時迎春、惜春勸慰了,其後黛玉、湘雲等又來勸說,奈何小姑娘心下鬱郁,哭過一場後乾脆關在秋爽齋不出來了。

這也是無奈之舉,生母做下這等沒臉子的事兒,探春若出面求不求情?一面兒是嫡母,一面兒是生母,探春夾在當間兒實在不知如何是好,於是乎乾脆來了個避而不見。

待臨近晚飯時,王熙鳳這才姍姍往蘅蕪苑而來。趕巧大奶奶李紈歸來方才看過寶釵,王熙鳳與李紈說了會子話兒方才進得蘅蕪苑裡。

鶯兒聽見響動,待出來瞥見來的是王熙鳳,頓時有些慌亂,趕忙報了一聲兒引著王熙鳳入了內中。

王熙鳳與平兒進得蘅蕪苑裡,王熙鳳四下掃量一眼便笑道:“白日裡有些犯懶,又在老太太跟前兒陪著,倒是來遲了。寶丫頭果然拾掇了?”說話間王熙鳳笑吟吟落座,說道:“要我說寶丫頭你這又是何苦?那說嘴的如今也查出來了,往後誰還能拿著瞎話編排你不成?

這又不是那淫詞豔曲的留了把柄,查無實據的事兒,說破大天也與你無礙。”

寶釵聞言頓時心下一沉,鳳姐兒此言夾槍帶棒的,顯是意有所指。

寶姐姐便面上嫻靜先吩咐了鶯兒奉茶,這才說道:“也怪我行事不謹,說不得哪句話就得罪了人?”

鳳姐兒就笑道:“要我說的,就是那起子小人背後紅了眼。誰不知寶丫頭素日裡行事最講規矩?是了,前一回還多謝你代我教訓平兒呢。”

寶姐姐這才知曉,敢情是因著上回自己勸說平兒的話,惹得鳳姐心下不快了。寶釵趕忙道:“我才多大年紀,哪兒敢教訓平姑娘?不過是一些勸說的話語,許是話趕話的也不甚妥當。還望平姑娘寬宥則個兒。”

頓了頓,又道:“如今鳳姐兒不理家事,姨娘怕是忙不過來,今兒一早還說叫我過去幫襯呢。這往後我有什麼不懂的地方,說不得還得來請教鳳姐兒呢。”

眼見寶釵認慫,言外之意來日又給自己個兒通風報信,鳳姐兒這才輕輕放下,笑道:“這家事誰愛管誰管,只是有一樣,往後我說不得須得好生將養了,最是計較飲食。往後有什麼好東西,寶丫頭可得趕快來說與我啊。”

寶釵自是知曉鳳姐言外之意,趕忙頷首,笑道:“不用你多說,有好事兒我難道還不想著你?”

當下姊妹二人其樂融融,說了小半個時辰,眼見申時將近,鳳姐兒這才笑吟吟領著平兒而去。

待這主僕二人一走,寶姐姐頓時就變了臉兒。心下如何不知,此番風波便是因著上回自己那一番話語之故?她本心以為說的是大道理,鳳姐兒就算聽聞了也拿不到她的錯漏,不想鳳姐兒卻是個眼裡不揉沙子的,這報復好似疾風暴雨,險些就將寶姐姐吞噬了。

瞧著那一主一僕遠去的身形,寶姐姐暗自嘆息一聲,情知以後再也不敢去招惹鳳丫頭,不然鳳丫頭可是真能將自己個兒趕出賈家啊!

及至晚飯,寶釵託詞身子不爽利,便只待在蘅蕪苑裡。臨近傍晚時湘雲又過來勸慰,說是方才晚飯時老太太著重與一眾人等說了,往後須得好生管束那愛嚼舌的婆子,若再有這般流言蜚語傳出來,一定嚴懲不貸。

寶姐姐略略放下心來,只覺此番風波理應是過去了,就不知姨娘王夫人何時出面挽留了。

——

這日申時末,李惟儉方才自衙門回返家中。

到得東路院,眼見賈蘭也在,李惟儉便納罕道:“大姐姐這會子還沒回來?”

賈蘭面上尷尬,傅秋芳便湊過來低語道:“老爺,今兒榮國府出了亂子。”

當下她便將寶釵遭難之事說了出來,聽得李惟儉暗忖不已。且不說李家門風嚴謹,私底下極少有婆子胡亂嚼舌,每月總有幾個不老實的了結僱契打發出府,因是府中下人自然人人自危。

單是那日薛蟠將寶釵裝箱子送來,就沒幾個人知曉,要說此事洩露出去,也不可能是從李家傳出去的——不然早就傳出去了,何至於等到今日?

這般想來,風聲定是自榮國府透露出去的……莫非是寶姐姐又招惹了鳳姐兒,鳳姐兒這才以此來敲打寶姐姐?

暗笑一陣,李惟儉也不以為意,待再看向賈蘭便道:“賈家事兒多,今兒你乾脆便在這邊廂用了晚飯再回。”

賈蘭拱手應下。

此時時辰已然不早,紅玉緊忙張羅著傳菜,一家子人聚在東路院用過了晚飯,李惟儉又叫來賈蘭問明功課。

這外甥果然聰慧,十來歲年紀,如今連幾何原本都學了個囫圇。

李惟儉心緒大好!當下叫過賈蘭往書房而去,打算著親自教導一番。晴雯有心隨行,卻又被寶琴搶先一步。小姑娘明眸皓齒笑吟吟搶先湊過來,與李惟儉道:“四哥哥,我能聽嗎?”

李惟儉笑著道:“自然。你聽聽也有好處。”

當下三人到得書房裡,便見李惟儉也不曾講解題目,落座後反倒問及賈蘭:“蘭哥兒往後可有打算?”

賈蘭拘謹著拱手道:“回四舅舅,母親早有教導,我往後打算學四舅舅一般以實學科舉入仕。”

李惟儉頷首道:“蘭哥兒若打算實學入仕,須得知曉這實學官兒,可與那儒學官兒不同啊。”

賈蘭說道:“外甥自是知曉,咱們實學講究造實物,辦實事,與那儒學大老爺自是不同。”

卻見李惟儉搖頭道:“伱若只會一心辦實事,頂多為一能吏,往後的路子可就偏頗了。自前年開了實學科舉,往後實學錄取的進士只怕日漸繁盛,說不得往後實學、儒學混為一流也未可知。

蘭哥兒既學了實學,有些事兒總要提早知曉了才是。”

賈蘭趕忙拱手道:“還請舅舅教導。”

李惟儉起身負手踱步道:“自始皇帝一統寰宇,書同文,車同軌,度同制,行同倫,地同域,置郡縣,往後歷朝歷代,不過是依著前例修修補補,根本上從未改易。也因此,方才有‘五百年必有王者出’之語。

略略點算,歷朝歷代少有綿延三百載者,何也?”

賈蘭蹙眉思忖道:“想是天命如此——”

方才說了一半,便被李惟儉嚴肅打斷道:“實學可不講究天命之說。”

“這——”賈蘭這會子才十來歲,又哪裡尋思過這等國家大事?因是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

李惟儉見一旁的寶琴躍躍欲試,便笑著道:“妹妹可知?”

寶琴說道:“我不過略知一二,想來說了也不對,便先行拋磚引玉請四哥哥品鑑。書上說,治亂興亡,那《三國演義》開篇講明,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王朝初年一片欣欣向榮,中葉時因著吏治敗壞往往埋下滅亡之禍,到後期積重難返,便是有聖明君主也難以力挽狂瀾。”

李惟儉笑著頷首道:“說的不錯,不過只是皮毛罷了。”

寶琴也不以為意,笑著道:“所以才是拋磚引玉,還請四哥哥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