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鍋鍋 作品

第二百八十四章 流言四起



            秋桐千恩萬謝而去,鳳姐方才與平兒又說過一會子話兒,丫鬟便來回話,說是眾姊妹齊齊來了。

不待去迎,休沐的李紈便領著探春等一併來了。王熙鳳忙讓坐,又讓平兒奉茶。

李紈落座就笑道:“我倒是無事,有話還是讓三丫頭來說。”

探春扯了惜春過來,笑著就道:“四妹妹為畫園子,用的東西這般那般不全,一早兒回了老太太,老太太說:‘只怕後頭樓底下還有當年剩下的,找一找,若有呢,拿出來,若沒有,叫人買去。’”

鳳姐兒應允道:“過會子我開了樓房,凡有這些東西,都叫人搬出來。你們看,若使得,留著使;若少什麼,照你們單子,我叫人替你們買去就是了。畫絹,我就裁出來。圖樣好似留在老爺書房裡,我打發人取了來,一併叫人連絹交給四妹妹礬去,如何?”

探春、惜春頓時欣喜不已。

李紈又扯了平兒,與鳳姐兒理論道:“我昨兒可是說了,要給平姑娘討個公道。鳳丫頭,虧你託生在詩書大宦名門之家做小姐,出了嫁又是這樣,那黃湯難道灌喪了狗肚子裡去了?你今兒不好生道個惱,我這邊廂可說不過去。”

李紈情知這主僕二人昨兒就好了,如今說出來,不過是給鳳姐兒個臺階。鳳姐兒自是樂得如此,頓時笑道:“為畫是假,這臉子竟是為平兒來報仇的!我竟不承望平兒有你這麼一位仗腰子的人。早知道,便有鬼拉著我的手打她,我也不打了。平姑娘,過來!我當著大奶奶、姑娘們替你賠個不是。擔待我‘酒後無德’罷。”

說話間眾人都笑了起來。

李紈笑問平兒道:“如何?我說必定要給你爭爭氣才罷。”

平兒笑道:“雖如此,奶奶們取笑,我禁不起。”

李紈道:“什麼禁不起,有我呢!快拿了鑰匙叫伱主子開了樓房找東西去。”

鳳姐兒心思轉動,想起李惟儉所出之策,忽而笑道:“虧得嫂子來的早些,不然啊,這雜事往後可尋不著我了。”

李紈與探春對視一眼,納罕道:“怎麼說?”

鳳姐兒就嗔道:“往常你還勸我說:‘事情雖多,也該保養身子,撿點著偷空兒歇息’,我昨兒思量反覆,可不就是這麼個道理?再有,大嫂子身邊兒好歹還有個蘭哥兒,我身邊兒就一個大姐——我正琢磨著往老太太、太太跟前兒說項說項,先把這管家的差事卸了呢。”

李紈頓時連連頷首,說道:“早兩年就想勸你,偏不知如何開口。好歹你如今想通了——”頓了頓,又蹙眉道:“——你往後不管家,這一攤子差事又交給誰?”

鳳姐兒笑道:“我看不如大嫂子先管著?”

李紈趕忙擺手:“我那王府還有差事呢,只怕不得空。”

鳳姐兒就笑道:“頭幾年我不曾過門家,家中還不是好端端的?料想老太太與太太自有商量。”

李紈感念道:“果然難為了你,既這樣,咱們家去吧,往後可不好來鳳丫頭這兒鬧騰了。”

眾人又是一番嬉笑,李紈旋即領著眾姊妹走了。

待只餘下主僕二人,平兒便禁不住問道:“奶奶,你果然要卸了差事?”

鳳姐兒乜斜一眼,冷聲道:“整日介受夾板氣,算計來算計去,不過是每月那麼點銀錢。我那暖棚營生好生經營了,一冬趕得上家裡一年開銷。儉兄弟說得對,放著好端端的正事兒不做,何必理會這家中的蠅營狗苟?”

平兒舒了口氣,道:“奶奶早該如此了。管著這個家,老太太說這樣,太太說那樣,偏奶奶夾在當間兒兩面為難。如今奶奶不管了,也少了人嫉恨,再與二爺好好兒處著,來日生了哥兒,也就圓滿了。”

王熙鳳哼哼兩聲算是應下,只是一想到昨兒賈璉那貨舉著劍來斬自己,霎時間心中說不出的厭嫌。又想起昨兒夜裡的夢,頓時心下怦然不已。隨即暗罵自己個兒胡亂思忖,好半晌拾掇了心緒,這才領著平兒往榮慶堂而去。

須臾到得榮慶堂裡,卻見李紈與眾姊妹也在。

賈母瞧見鳳姐兒來了,慌忙問道:“鳳哥兒,我怎麼聽說,這個家你不管了?”

李紈趕忙道:“方才與老太太說了一嘴,還不曾說分明鳳丫頭就來了。也罷,還是鳳丫頭來說吧。”

鳳姐兒笑著朝李紈點點頭,說道:“老祖宗,這事兒我也不是一時起意。老祖宗與太太也知,我來家幾年,身邊兒就一個大姐兒。又因著每日管家,倒是與二爺鬧得生分了。”

此時王夫人、邢夫人與薛姨媽俱在,王夫人便狐疑著與薛姨媽對視了一眼,鬧不清楚鳳姐心中是什麼打算。

刻下端坐軟榻上的賈母卻犯了難。一則,鳳姐兒說的在理,這些年忙著管家,可不就沒空相夫教子?過門好幾年,就一個大姐在身邊兒,連珠哥兒媳婦都有個蘭哥兒傍身呢;

二則,早年定下鳳姐管家,本就是為著在當間兒做個緩衝。如今這緩衝沒了,賈母豈非與王夫人擺明車馬的衝突起來?

不論賈母與王夫人是如何想的,邢夫人這會子卻起了貪念。鳳姐兒卸了管家差事,總不能再讓王夫人接著管家吧?

論年歲,眼看五十了,又要忙著那不省心的寶玉,哪兒還有功夫管家?邢夫人自己個兒年歲小啊,這會子方才三十出頭,可謂正當其時!

這般盤算來,若輪到她管家,那上上下下的油水豈非可著她搜刮?

因是邢夫人頓時出言道:“老太太,我聽著鳳姐兒的話在理。都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算算鳳姐兒過門幾年,一直沒落生個哥兒,想來也是因著管家的事兒絆住了。就算老太太再信重鳳姐兒,也不能可著鳳姐兒一個人使喚。再是能為,經年累月的連軸轉也吃不消。

我看不妨先應承了,不管來日如何,總要先讓鳳姐兒歇一歇。”

賈母頓時刮目相看,心下暗忖這大兒媳今兒怎地開了竅?這話聽著順耳,且句句在理。

正思忖著,就聽王夫人道:“大嫂這話在理,只是鳳丫頭這一不管,又往哪裡尋個妥帖的人來管家?”

隨即就聽邢夫人笑道:“這還不容易?弟妹往後還是掌總,這裡裡外外跑腿的差事我幫襯著就是了。”

賈母頓時嘆了口氣,心道,這大太太果然還是大太太啊,就知沒存什麼好心思。因是出言就道:“你還要照看大老爺,我看就免了吧。”

王夫人也道:“大嫂自是妥帖,只是大哥那邊廂總離不開人。”

邢夫人急了,忙道:“大老爺這些時日好轉了,昨兒還下地走了一會子呢。”

賈母心下厭嫌,不耐煩道:“那就等他徹底好了再說。”

一句話噎得邢夫人沒了言語。就聽賈母思量著又道:“鳳哥兒好容易張一回口,做長輩的不好駁了。太太,我看往後你多擔待些,且讓鳳哥兒多歇息一陣子,待她緩過來了再接替太太?”

王夫人頷首應下,說道:“老太太發了話,兒媳還能如何說?”轉頭又看向鳳姐兒,叮囑道:“往後可不好再跟璉兒鬧生分了。”

王熙鳳笑著應下,心下卻腹誹不已——昨兒是誰把秋桐塞來的?

轉眼老太太用過早飯,眾人這才各自散了。鳳姐兒領著平兒往王夫人房裡交了賬目、各處鑰匙,聽著王夫人噓寒問暖了好一會子,這才自王夫人院兒出來。

這日到得下晌,鳳姐兒與平兒正在房裡閒得發悶,就見玉釧端了一盞血燕來了。

入得內中便笑道:“二奶奶,太太體恤二奶奶辛苦,特意讓後頭煮了一盞血燕來。”

王熙鳳笑著讓平兒接過,又道:“怎麼勞動你來了?”

玉釧就道:“瞧二奶奶說的,都是做下人的,我不來也是旁的丫鬟來。”

王熙鳳端起湯盅來,攪動調羹正要吃,忽聽玉釧咬唇道:“二奶奶,昨兒我姐姐往家來了。還領了例外三新的冬裝,我媽媽說讓我給二奶奶磕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