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鍋鍋 作品

第二百七十八章 有福之人

湘雲傻樂了好半晌,寶琴一直笑吟吟守在一旁,眼見其還不曾回神兒,趕忙探手在其面前擺了擺:“雲姐姐回魂啦。”

“啊?”湘雲回過神來,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又道:“可是,我下晌那會子與你姐姐商議過來,打算明兒買一簍子螃蟹來,如此也算便宜……”

寶琴聞言頓時蹙眉不已。此時各大菜系還不曾成型,只分作官府菜與家常菜。何謂官府菜?山珍海味、鮑翅參燕,能做好這些的才算是官府菜。

這螃蟹雖也算美味,卻多在家常菜上列席,上不得檔次。若只是小姊妹間宴飲也就罷了,偏生湘雲還要請賈母,如此未免被人小覷了。

寶琴暗忖,莫非好姐姐寶釵是故意的?好似也未必。與賈家相比,薛家雖也富貴,卻上不得檯面。或許此議是出於好心,卻短了見識。

寶琴家世雖不如寶釵,卻幼年隨著父親走南闖北,見識自是要高出一籌。她心下只覺不妥,卻不知何處不妥,略略思量便道:“心下總覺單隻用螃蟹來招待,實在有些說不過去。雲姐姐明兒一早不若尋了鳳姐姐商議?若鳳姐姐贊同,那就原樣置辦;若鳳姐姐有異議,買來的螃蟹也不用浪費,徑直分給府中下人就是了。”

湘雲一琢磨,此舉也算妥當,頓時頷首連連,笑著道:“還是琴丫頭想的周全。”

寶琴又道:“四哥哥還說了,近來有北山三十三部頭領打發了家中子弟來送禮,駱駝、黃羊、熊掌都有,四哥哥請了個前明御廚傳人,雲姐姐只管招呼一聲兒,左右不過隔著一道牆,人、物須臾便能送來。”

“嗯嗯。”湘雲感念異常。先前李惟儉送自行車,她心下不過略略感念。那物什再新奇也不過是玩物,騎出去不過讓大家瞧個新鮮;這回可不同,那厚厚一疊銀票瞧著眼暈,也不知有多少。這也就罷了,單是預備的各色食材就極為罕見,料想此番請客總會漲一漲臉面。

眼見時辰太晚,寶琴仔細說過後趕忙起身告辭。映雪搶著相送,提了燈籠將寶琴一路送往伯府。

湘雲將寶琴送到門口又回返,入得內中小丫鬟翠縷搶先一步,打開那錦盒略略點算,頓時駭然道:“大姑娘,足足三千兩呢!”

“三千?”

翠縷趕忙來掩湘雲的口,壓低聲音道:“姑娘小聲些,都道財不露白,嚷出去小心平白招了賊人。”

湘雲笑道:“朗朗乾坤,這大觀園裡莫非也有賊人不成?”

翠縷正色道:“映雪前些時日說‘賭近盜、色近殺’,這大觀園裡不拘丫鬟、婆子,但凡沒了差事總要耍上兩把,長此以往說不得便會生出偷盜之心。旁的不說,姑娘們貼身物件兒缺了、短了的,這等事還少了?”

湘雲眨眨眼,也低聲道:“有理。來日我若當家,誰敢私下賭博,定要趕出家去。”

當下主僕二人將銀票收攏,又仔細藏在箱籠裡,獨留下兩張百兩銀票來。湘雲就吩咐道:“剛好,明兒一早去尋鳳姐姐,你得空尋平兒姑娘兌了銀子來。”

翠縷應下自是不提。

卻說映雪一路將寶琴送過角門,寶琴便朝著西路院正房而來。自小門進得自己小院兒,轉眼又到得正房前。

刻下正房裡燈火通明,幾盞煤油燈將內中照得亮如白晝。那傅秋芳如今有了身孕,李惟儉便不準其再用煤油燈,說著先用蠟燭湊合著,待改日他命人將煤油燈改成燒鯨油的再送來。

寶琴移步入得內中,書案後湊在一處看書冊的李惟儉與香菱便抬起頭來,李惟儉笑道:“送過去了?怎麼說?”

寶琴就笑道:“還能怎麼說?雲姐姐自是歡喜不已。”

當下湊到李惟儉另一側,繪聲繪色說將起來,臨了才道:“我那姐姐不知怎麼想的,出了個主意要雲姐姐買一簍子螃蟹待客。”

李惟儉暗自舒了口氣,心道果然是這回。還好自己個兒想著,打發寶琴去處置了,不然來日湘雲必成了笑談。

因是便道:“雲妹妹身邊兒才幾個傍身銀子?若只是姐妹小聚一番也就罷了,這般正兒八經的請老太太,一桌席面總要二十兩,這人口一多便是五十兩都擋不住。想是薛妹妹知曉雲妹妹銀錢不湊手,這才出了這麼個主意?”

寶琴就笑道:“四哥哥說的是,我也是這般想的。”

李惟儉頷首,隨即道:“打明兒起,你們兩個勤往秋芳處走動著,也學著如何料理賬目。”

寶琴心下一動,頓時雀躍不已。香菱卻是呆了一呆,訝然道:“四爺,我也要去?”

李惟儉道:“秋芳可是特意點了你呢。”說著又點算一番道:“紅玉識字不多,且家中事務還忙不過來,又有暖棚、自行車兩處應聲要管著,實在不得空;餘下晴雯、琇瑩兩個,一個不想管,一個看上兩眼就頭疼,算算可不就剩下你們二人了?”

香菱笑道:“有琴妹妹去學就好了,我去了也不過是濫竽充數。”

李惟儉道:“充數不充數的,先學一學總沒壞處。”

眼見他這般說了,香菱便只得頷首應下。

李惟儉頓時好一陣無語,他身邊女子眾多,稱得上傻的只怕唯有香菱與晴雯了。前者逆來順受,隨遇而安,好似路邊池塘裡的荷花一般,你不瞧她,她便自得其樂在一旁靜靜綻放。於是或讀書學詩詞,或與眾女趕圍棋作樂,如今每次見了她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

至於晴雯,這傻丫頭心心念唸的都是自己個兒,出身下賤心氣兒卻高,不屑去爭去搶,更不屑與人耍心機手段。連家中營生都不屑理會!不似香菱,晴雯並無詩才,如今到底識得了不少字兒,於是得閒讀些話本子,或是用心做些女紅,日子倒也自在。

念及此處,李惟儉心下暗忖,只怕傅秋芳此番心思要落了空。瞧香菱這般情形,哪裡是能管好賬目的?

當下又說過一會子話兒,眼見一更過半,寶琴便戀戀不捨而去。這日是香菱輪值,李惟儉便與香菱去了其小院兒。

這西路院新修,早已預留了水管子,因是上下水俱全。香菱也不用丫鬟伺候,自己個兒便伺候著李惟儉洗了漱,待其褪去外衣只一身中衣落座床榻上,香菱又從熱水管子裡打了熱水,端著水盆來伺候李惟儉洗腳。

雙腳泡在溫熱水中,李惟儉隨口道:“你媽媽近來可好?”

“都好,”香菱蹲踞著為其揉搓,抬頭仰著小臉笑道:“前兩日說要看佛經,我便託了吳海寧帶了金剛經來。只是甫一入秋,就犯了咳嗽,今兒廚房熬製了秋梨膏,我特意為媽媽多要了一些。”

李惟儉頷首道:“甄大娘這些年虧了身子,一時也補不過來,身子骨總是虛了些。待過幾日王太醫再登門,也讓其一併給她瞧瞧。”

香菱感念笑道:“多謝四爺了,每回都記掛著。”

“這算什麼,一家人不用外道。”

正揉搓著的香菱忽而面色一變,李惟儉看在眼中,忙問:“怎麼了?”

香菱咬唇搖了搖頭,道:“許是有些岔氣。”

李惟儉乾脆彎下腰來自己擦拭:“那你歇著,我自己又不是不能來。”

香菱卻撥開李惟儉的手,執拗地為其洗過,又仔細擦拭了。起身端起水盆往外走,半路又蹙眉不已。

李惟儉暗忖,莫非是病了。過得好半晌,香菱這才蒼白著一張小臉兒回返,咬著下唇為難道:“四爺……我,我天葵來了。”

“啊?”李惟儉便道:“還當伱病了呢。”

香菱苦惱道:“也是奇了,算算這月早了幾天,本道我值夜過後才來的。”

李惟儉道:“許是你近來貪吃涼食之故。”

香菱點了點頭,囁嚅道:“今兒怕是不能……”

李惟儉笑道:“那我摟著你睡就是了。”

卻見香菱用力搖頭:“不行,太髒了……”

這會子女兒家來了天葵,行動多有不便。貧家女多用草木灰縫在棉布袋裡,富貴人家的女子雖也用棉布袋,內中卻是白炭灰混著香料,雖不能防側漏,卻遮掩了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