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鍋鍋 作品

第二百四十五章 悲歡不通、探春宴

眼見李惟儉神思恍惚,黛玉便嗤的一聲笑了:“儉四哥怎地還出起了神兒?”

李惟儉回神笑道;“每次見妹妹都有新奇之感。”

“怎麼說?”

“輕羅小扇白蘭花,纖腰玉帶舞天紗。”

李惟儉吟罷,便見黛玉面上騰地羞紅。

此詩為唐時武平一所作,下文為:疑是仙女下凡來,回眸一笑勝星華。

內中情意溢於言表,黛玉守禮卻不好接嘴,因是轉而道:“一早兒就聽紫鵑說,東府車馬往來,料想便是儉四哥搬來了。方才遙見以書冊接落花,便想定然是儉四哥。”略略停頓,黛玉咬唇道;“勞煩儉四哥挪步,我把這桃花收攏了。”

“好。”李惟儉應下,乾脆坐在一方青石上,看著黛玉將落花掃進花囊裡。那清風拂動,方才掃過,便又有落紅飄落,黛玉卻樂此不疲,嘴角噙了笑意,想來定然心緒頗佳。

過得須臾,見李惟儉只是微笑看她忙碌,黛玉心下略微羞惱,停步拄著花鋤道:“儉四哥不問我掃了這落花又如何安置?”

“是了,妹妹打算如何安置?”

黛玉側身遙遙一指,道:“那畸角上我有一個花冢,如今把它掃了,裝在這絹袋裡,拿土埋上,日久便隨土化了。”

說罷抬眼看向李惟儉,便見李惟儉沉吟道:“妹妹憐花惜物,心地柔軟,果然,我方才那兩句都不算說錯。”

黛玉頓時熨帖不已,心下暗忖,若旁人見她如此,定會笑話她故作雅緻,偏儉四哥知她心中所想。

正思忖著,又聽李惟儉道;“妹妹如今既住瀟湘館,可稱一聲瀟湘妃子。”

黛玉嗔道:“又拿我來打趣,誰不知那湘水女神乃是娥皇女英所化?”說到此節,頓時一噎,因著想起了並嫡之事。

李惟儉心思伶俐,自也想到了此節。有些話不說分明,只怕黛玉會鬱結於心,因是開口道;“妹妹,恩師那書信實則——”

黛玉倏爾抬頭搶白道;“儉四哥不消說的,那事兒……我並不在意。”她只在意他心中有沒有他,至於並嫡與否,卻不甚在意。

“好,”李惟儉隨手丟下書冊:“不若我來幫妹妹一起拾掇吧。”

黛玉卻不應,瞥向那青石上的書冊:“儉四哥看的什麼書?”

李惟儉隨手抄起,將封面展布給黛玉,黛玉讀道:“桃花扇?”

倘若李惟儉藏著掖著,黛玉倒是能打趣促狹一番,藉機也看上兩眼,可如今李惟儉大大方方展布出來,黛玉反倒不好言說了。

她正思忖,李惟儉便道:“妹妹可曾看過?要不要一起觀量一番?”

黛玉猶疑道:“這般才子佳人,外祖母素日裡最是厭嫌,說讀了會移性情。”

李惟儉卻道:“此書以離合喻興亡,算不得才子佳人話本。”

黛玉頓時欣喜起來:“儉四哥既這般說,那我可要好好兒瞧瞧了。”

黛玉把花具且都放下,接書來瞧,從頭看去,越看越愛看,不過一頓飯工夫,將四十出俱已看完,自覺詞藻警人,餘香滿口。雖看完了書,卻只管出神,心內還默默的記誦。

李惟儉便道:“此書源自侯方域的《李姬傳》,妹妹當個話本子瞧就是了,內中真話實在不多。”

眼見黛玉納罕看將過來,李惟儉道:“侯方域此人號稱明末四公子之一,為人嘛……其父遭難,此人寄情青樓,如此方才結識李香君;偽清開科舉,其人高中副榜不說,還獻計獻策。心性涼薄,骨頭又軟,待本朝眼見不得太宗所喜,乾脆著書立說,嗯……說白了就是為自己洗白。”

黛玉噗嗤一聲笑了,道:“再這般說,這書我可不能看了。”

“當話本子瞧就好。”

“嗯,知道了。”

黛玉合攏書頁欲送還,李惟儉拿在手中略略觸及黛玉指尖,那指尖便觸電也似縮了回去。黛玉心下怦然,偷眼觀量,便見李惟儉不知從何處翻找出一截鉛筆,於那扉頁處寫寫畫畫,須臾又推送回來:“瞧妹妹喜歡,不如留著打發光景。”

黛玉面上酡紅,不敢當場翻看,悄然將書冊攏進衣袖裡,又起身與李惟儉一道兒將落花掃了,過得凹晶溪館,將花囊葬在山坡之後。

正要回返,便見賈母身邊兒的丫鬟琥珀快步尋了過來。兩女上前見過禮,琥珀便急切道:“儉四爺,那邊大老爺身上不好了!方才二奶奶打發平兒去東面兒請四爺,又聽聞四爺來了園子……這會子上下都慌了,儉四爺快去瞧瞧吧!”

“哦?”李惟儉訝然,心下暗忖,莫非那山西煤礦的股子炸了?

當即看了黛玉一眼,旋即與琥珀快步而去。

待二人遠走,黛玉方才自袖籠裡抽出書冊,翻開扉頁,只見其上寫道:莫怨東風當自期,誰持花鋤葬歸遲;桃夭粉嫩嬌顏色,恰似芳華豆蔻姿。(此詩為鬢雲欲度原創,略作修改)

正欲回房,剛走到梨香院牆角邊,只聽牆內笛韻悠揚,歌聲婉轉,卻是那十二個女孩子演習戲文呢。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聽得幾句,只覺纏綿悱惻,倒是極得趣味。黛玉心有所感,快步回返瀟湘館,與女官衛菅毓招呼一聲,自行進得書房裡,提筆落墨,在那扉頁之後又添一闕詞:

昨夜風吹過,桃花開村左。

滿樹驚豔胭脂色,招徠識香客。

鄰立岸邊柳,琥珀湖中臥。

人間三月東風破,千瓣桃紅落。

待停筆,黛玉便輕輕咬了筆桿,心下暗忖,回頭兒得了機會將書冊送還,料想儉四哥能瞧出她的心思吧?

黛玉正自情思縈逗、纏綿固結之時,忽而有人輕拍起肩頭。黛玉回身,便見來的是香菱。

黛玉倒唬了一跳,道:“你這傻丫頭,唬了我這麼一跳。你這會子打哪裡來?”

香菱嘻嘻的笑道:“我來尋四爺的,方才還瞧見紫鵑在園子裡尋你呢。”

黛玉便道:“儉四哥被琥珀姐姐叫走了,說是大舅舅身子不大好。”

香菱卻是眼尖,一眼瞥見那書冊‘咦’的一聲道:“這不是四爺的書冊嗎?嘿嘿,怎地到了姑娘手裡?”

黛玉頓時羞惱,起身便來抓香菱:“你這小蹄子,今兒定要給你個好兒!”

香菱咯咯笑著繞桌而走:“好師父,快饒過我這一遭吧。”

黛玉哪裡肯依?只道:“今兒說什麼也不能饒了!”

……………………………………………………

卻說寶玉自打去了金臺書院,頭一旬尚且勤勉,又得王孫公子衛若蘭為友,日子也算愜意。

老爺賈政不過敦促幾日,便轉而忙碌其他。寶玉眼見著疏於管教,於是乎今兒頭疼,明兒肚疼的,如今三日裡倒有兩日盤桓在家中。

他雖不曾住進大觀園,白日裡卻也能遊逛,於是與姊妹們彈琴下棋,作畫吟詩的,倒也愜意。

寶玉又作幾首即事詩,雖算不得好,卻也真情真景,當時有一等勢利人,見是榮國府十二三歲的公子作的,抄錄出來,各處稱頌;再有一等輕浮子弟,愛上那風騷妖豔之句,也寫在扇頭壁上,不時吟哦賞讚。因此竟有人來尋詩覓字,倩畫求題的。寶玉越發得了意,整日家作這些外務。

這日寶玉回到綺霰齋,進門兒便瞧見鴛鴦歪在床上看襲人的針線呢,見寶玉來了,便說道:“你往哪裡去了?老太太等著你呢,叫你過那邊請大老爺的安去。還不快換了衣服走呢。”

襲人便進房去取衣服。寶玉坐在床沿上,褪了鞋等靴子穿的工夫,回頭見鴛鴦穿著水紅綾子襖兒,青緞子背心,束著白縐綢汗巾兒,臉向內低著頭看針線,脖子上戴著花領子。

寶玉便把臉湊在她脖項上,聞那粉香油氣,禁不住用手摩挲,其白膩不在襲人之下。寶玉便猴上身去,涎皮笑道:“好姐姐,把伱嘴上的胭脂賞我吃了罷。”

一面說著,一面扭股糖似的黏在身上。

鴛鴦便叫道:“襲人,你出來瞧瞧。你跟他一輩子,也不勸勸,還是這麼著。”

襲人抱了衣服出來,向寶玉道:“左勸也不改,右勸也不改,你到底是怎麼樣?你再這麼著,這個地方可就難住了。”一邊說,一邊催他穿了衣服,同了鴛鴦往前面來見賈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