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鍋鍋 作品

第二百三十七章 蠱惑

黛玉神思不屬,寶釵暗咬下唇,眼瞧寶玉要連作四首,便挪步湊將過去。

瞥見寶玉所作有誤,連忙提點,寶玉聽了,不覺洞開心臆,笑道:“該死,該死!現成眼前之物偏倒想不起來了,真可謂‘一字師’了。從此後我只叫你師父,再不叫姐姐了。”

寶釵亦悄悄的笑道:“還不快作上去,只管姐姐妹妹的。誰是你姐姐?那上頭穿黃袍的才是你姐姐,你又認我這姐姐來了。”

寶玉續成,已得三首,此時才思匱乏,哪裡還想得出第四首?因見此,寶釵又悄然移步過來,耳語幾句提點了,寶玉這才恍然,揮毫落筆,好歹將第四首湊了出來。

小黃門自將恭楷呈上,賈妃看罷,心下略略失望。省親一事本是天家恩典,須與制詩一般方才好答對。寶玉所書四首詩雖得繾綣,卻有失歌頌。因是提筆將最後一首杏簾在望最後兩句抹去,改作‘子孫念祖德,忠孝承清門’。

又命探春彩箋謄錄傳與外邊廂,自是俱都稱頌不已。此後點了四齣戲目,第一齣,《豪宴》;第二齣,《乞巧》;第三齣,《仙緣》;第四齣,《離魂》。因小戲子齡官‘極好’,又得賈妃賞賜。

戲目看罷,賈妃放賞,賈母自是頭一等,邢夫人、王夫人減等,其後諸人上至寶玉下至僕役,一應人等俱有賞賜。

眾人謝恩已畢,執事太監啟道:“時已醜正三刻,請駕回鑾。”

骨肉分離,依依惜別之情自不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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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

香風襲襲,秋波四睹,金蓮疊疊,柳腰搖拽,一夜魚龍舞。

待清早,便見床榻上青絲散落、香肩半露。傅秋芳睜開眼來,輕輕打了哈欠,難得一臉的慵懶、繾綣,抬眼便見枕邊人略略靠坐了,手中正捧著一卷書冊。

傅秋芳納罕道:“老爺今兒不操練了?”

“偷得浮生半日閒。”應了一嘴,李惟儉放下書冊道:“昨兒夜裡投壺,數琇瑩輸得最多,這會子估摸著還醉著呢,我便是操練也尋不著對手啊。”

頷首應下,忽而想起昨夜荒唐,頓時俏臉泛紅,嗔道:“老爺昨兒個太過荒唐。”

昨兒李惟儉極為耐戰,傅秋芳捱過半個時辰便再也吃不消,不得已,只得叫了碧桐來幫手。怎料李惟儉存心使壞,到底扯著她一道兒胡天胡地了一回。

許是飲了酒之故,起先傅秋芳還略略矜持,待到後來也恣意起來,魂兒也不知丟了幾次,只道如墜雲端。待這會子醒來,腰肢、雙腿雖酸澀不已,通體卻透著舒爽。

李惟儉聞言笑道:“堂上端莊,床笫放浪。本是夫妻樂事,莫說你昨兒不歡喜。”

歡喜?自是有一些的,更多的則是羞赧。轉念一想,左右就這麼一回,再不想也是做過了的,又何必饒舌?

傅秋芳心下暗忖,轉過年來老爺眼看就要十六,身形挺拔,又氣力十足。尋常人家的子弟,這會子也該張羅著娶親納妾了,因是自打過了年,傅秋芳便不再約束。誰道李惟儉卻是心下有數的,每三日輪值,與晴雯、琇瑩、紅玉、香菱等都不過歡愉一回,從不貪多。

又見老爺李惟儉便是年節裡也總在書房寫寫畫畫,從未懈怠過,因是傅秋芳心下愈發熨帖。

傅秋芳不好搭話,轉而問道:“今兒老爺還要坐衙?”

“嗯,頭晌去武備院瞧瞧,下晌須得去老師家中走一趟。”忽而想起師孃那毀天滅地的廚藝,李惟儉鄭重囑咐道:“記得留飯,我一定回來吃。”

傅秋芳應下,略略抬頭依偎在李惟儉懷中,道:“過幾日便是王爺次妃生辰,妾身點算了賀禮,回頭兒老爺須得過目。”

李惟儉納罕道:“次妃生辰?”

傅秋芳便道:“三十整壽,不好輕忽了。再者老爺與王爺親近——”

“嗯,你看著安排就是了。”

丟下書冊,外間天光已然大亮,紅玉來叫起,二人方才起身。待用過早飯,李惟儉自是乘車去往外城武備院。此時風氣,不出正月便不算過完年,因是朝中官佐、各處衙門大多隻辦公半日,餘下光景或同僚小聚,或走親訪友。

武備院又是不同,自臘月裡李惟儉走馬上任,略施手段便將陳主事等收服,隨即立馬推行動力革新。

不說水務、水泥務,單是鐵務所得銀錢就讓內府盆滿缽滿,因是也捨得銀錢採買蒸汽機。火車一事頗為繁雜,李惟儉早早提出設想,又給出的大略圖紙,如今蒸汽機廠彙集了十幾名大匠、實學舉人,正加緊打造。

李惟儉估摸著沒二年這火車造不出來。倒是那毛紡機器簡單,本身就有自西夷流傳過來的毛紡機器,李惟儉略略改造,配套鍋駝機便能運行。

除去這兩樁事,便只剩下新式火銃一事了。論緊要,李惟儉心下以為此事不如前二者,偏生朝野上下都認定此火銃乃第一等要務。

無奈之下,李惟儉只得暫且將前二者放放,專心打造新式火銃。

忙碌半日,到得下晌乘車到得嚴府。熟門熟路進得書房裡,略略等候,老師嚴希堯便身穿便服而來。

師徒二人落座,待僕役奉上茶水,李惟儉笑著恭賀道:“恭賀老師後繼有人,景文兄喜得麟兒,回頭兒滿月酒,學生必送個可心的物件兒。”

嚴希堯面上難掩笑意,擺擺手道:“方才洗三沒幾日,說這些還早。我問過景文,都說滿月不辦,待百天再說。”

“也好。”

此時小兒夭折極多,便是大戶人家等閒也不會給新生兒取名辦酒宴。便有如鳳姐兒膝下的大姐兒,至今也不曾取個正經名兒。

嚴希堯笑容斂去,乜斜李惟儉一眼,說道:“復生此來可是又要過問案情?”

“就知瞞不過老師。”

便聽嚴希堯道:“復生此番謀算可謂天衣無縫——”

說到此節瞥向李惟儉,便見其面色如常,嚴希堯笑著繼續說道:“那巴多明早早招了供,非但此番,先前還給羅剎國傳遞過軍情,傷了忠勇王的火箭,也是其摸不清東風火箭模樣,乾脆在鬧市買了個竄天猴糊弄羅剎國銀錢,不想羅剎國轉頭就將此物送與了準噶爾。”

“聖人如何說?”李惟儉殷切問道。他這點兒伎倆瞞得過旁人,卻瞞不過老狐狸嚴希堯,因是方才被嚴希堯點破,李惟儉也不曾在意。

嚴希堯笑道:“還能如何?自是怒不可遏。”略略品了口香茗,說道:“此番寧國府算是遭了殃。不過聖人雖大怒,卻一時半會不會發落寧國府,只待王子騰奏書。”

李惟儉略略失望,說道:“有青海大勝,聖人如何還會束手束腳?”

嚴希堯道:“聖人就是這般性子,如之奈何?復生也莫急,我斷定那王子騰必不會為寧國府張目。”

金陵四大家,外人都說是同氣連枝,實則各有算計。王子騰依仗賈家的勢平步青雲,如今為九省都檢點,奉旨查邊,只待功成便會入閣。說白了,此人就是用賈家親兵的血染紅了官袍。

當此之際,眼看便能入閣,又怎會因著作死的寧國府搭上自己前程?

李惟儉心下大定,道:“這般說來,寧國府倒了?”

“本就是冢中枯骨,不必在意。”嚴希堯道:“十餘年臥薪嚐膽,聖人又不是個大度的,加之忠勇王因此受創不輕,聖人此番哪裡會放過寧國府?”

李惟儉思忖著問道:“老師以為,寧國府之後,聖人心中怨氣還剩幾分?”

嚴希堯幽幽道:“聖心難測,天威更難測。”眼見李惟儉蹙眉不語,嚴希堯便道:“復生可是擔心族姐受牽連?”

“是。老師也知,大姐姐與我有大恩。”

嚴希堯便笑道:“這有何難?以復生今時今日之能,只消上書求肯,不過是孤兒寡母,聖人看在復生顏面上又怎會為難?”

李惟儉眨眨眼,心下腹誹:老師,你先前可不是這般說的。

卻聽嚴希堯又道:“此番復生任勢借力,行謀算而不沾煙火氣,足見心智已成。復生矢志實學,一心做事,卻也該知曉官場之上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既有這般謀算之能,為師也就放心了。”

李惟儉頓時哭笑不得道:“老師攛掇學生對付賈家,莫非只是查看學生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