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鍋鍋 作品

第221章 春來百花無意賞

好容易從大老爺手下逃脫,賈璉再不敢亂走,慌忙回返自家。

王熙鳳緊忙命人佈置了酒席,鳳姐兒雖擅飲,卻不好任著性子來,只陪著賈璉飲著。沒說兩句話,賈璉的乳母趙嬤嬤便尋了過來。

二人請其上炕,趙嬤嬤卻謹守規矩,只在炕下腳踏上落座了。說過幾句,便提起兩個兒子來,王熙鳳自是不迭地應承下來,只道總不會便宜了外人,定會給兩個奶兄弟尋了好差事。

趙嬤嬤得償所願,頓時笑得合不攏嘴。轉而說起方才所議之事,這才知曉為的竟是元春省親。

待賈璉將方才大老爺賈赦所說轉述一番,那趙嬤嬤故作驚訝道:“阿彌陀佛!原來如此。這樣說,咱們家也要預備接咱們大小姐了。”

賈璉志得意滿,只道:“這何用說呢!不然,這會子忙的是什麼?”

王熙鳳乜斜一眼,見趙嬤嬤笑得團錦簇,心下便有了數。暗忖,這老貨果然是得了風聲,這才來自己跟前兒賣乖。

言語一陣,王夫人又打發人來瞧鳳姐吃了飯不曾。鳳姐便知有事等她,忙忙的吃了半碗飯,漱口要走。又有二門上小廝們回:“東府裡蓉、薔二位哥兒來了。”

須臾那二人到來,王熙鳳急著去王夫人處,只讓二人快說。果然不出所料,為的自是省親事宜,先說方才散去後,大老爺、老爺與珍大爺又去了老太太處討主意,老太太應承下來,這省親別墅的事兒便算是定下了。

跟著這二人又賠笑,為賈薔討要下江南採買戲子的差事。

計較一番,賈蓉搬出賈珍來,王熙鳳與賈璉不好駁斥,王熙鳳心思一轉,順勢便將趙嬤嬤的兩個兒子,趙天梁、趙天棟一併塞了過去。如此,算是皆大歡喜。

賈蓉、賈薔兄弟倆得了准許,頓時歡天喜地而去。王熙鳳緊忙去往王夫人處,到得院兒中才知,也是為了省親別墅一事。

這籌建別墅,總要從公中出銀子。姑侄倆對了賬目,頓時愁眉不展。那公中賬目主子們都能查看,尤其大老爺賈赦最是熱切,三不五時便會查看一遭,公中留存銀錢都是明擺著的。

算上那水務股子,不過才七萬上下,再算上寄存甄家的五萬,也不過十二萬兩出頭。虧得這省親別墅是在兩府中建造,倘若在城外另擇一地,這麼點兒銀錢連那木料、山石銀子都不夠!

公中愈發入不敷出,王夫人捻動佛珠,禁不住又提及將銀子放出去之事。只是今非昔比,有那暖棚營生在,王熙鳳哪裡還有心思放賬?

且如今思量,經自己手放賬,收益的是公中,偏自己要擔著罵名,豈非費力不討好?因是鳳姐兒只道自那倪二發配之後,再尋不到妥帖人手,這銀錢放出去容易,收回來怕是就難了。

王夫人情知鳳姐兒並不盡心,卻又無可奈何。這等腌臢事兒,總不能讓她出面操持吧?因是興致寡淡,略略說過一會子話便放鳳姐兒迴轉。

待王熙鳳回得自家小院兒,此時業已天黑。酒席早已撤下,平兒等丫鬟伺候著夫妻二人更衣洗漱,王熙鳳隱晦給平兒遞了個眼色,平兒心領神會,佯裝無意,便從賈璉褪下的衣裳裡抖落出一疊銀票來。

王熙鳳眼尖,頓時道:“唷,二爺這回可算知道往家拿銀錢了。”

賈璉眨眨眼,慌忙急切道:“誒?這銀子不好亂動,那可是有數兒的!”

王熙鳳輕盈轉過賈璉,探手奪過,略略點算,笑道:“兩千兩,還真真兒是有數兒呢。”

賈璉訥訥,隨即才嘆息道:“這銀子是預備還儉兄弟的,你既然拿了,回頭兒便代我還給儉兄弟吧。”

王熙鳳聞言一怔,納罕道:“二爺幾時問儉兄弟借銀子了?”

賈璉面上訕訕,只道:“儉兄弟那會子在金陵,正好我手頭緊,本道借個三、五百的銀錢先支用,不料儉兄弟問也不問,徑直丟過來兩千兩。”

王熙鳳略略思忖便知賈璉借銀錢定是天酒地去了,心下不禁著惱,冷哼道:“二爺這一遭果然見了世面!怕是秦淮河、瘦西湖上的畫舫沒少關照吧?連番操勞,可得好好將養一陣兒才是。平兒,給二爺搬了被褥去書房!”

說罷扭身便自行回了裡屋。

賈璉面上訕訕,本道夫妻久別重逢總要親熱一番,卻不想又是這般。眼見平兒果然搬了被褥來,賈璉又笑著探手去扯平兒。

平兒唬了一跳,緊忙避開道:“二爺快饒過我吧,二爺與奶奶鬧彆扭,可莫要將我扯進去。”

換做一年前,賈璉或許還會小意道惱,如今南下一遭見了世面,愈發不耐王熙鳳這脾性,因是乾脆自行抱了被褥去往書房,尋清秀小廝瀉火去了。

次早賈璉起來,見過賈赦、賈政,便往寧府中來,合同老管事人等,並幾位世交門下清客相公,審察兩府地方,繕畫省親殿宇,一面參度辦理人丁。

虧得賈珍尋了園林大家山子野,仔細觀量了兩府情形,見賈赦院兒乃是早先的榮國府園,便規劃將兩府連在一處,並了私巷,將賈赦處草移到新園,再從會芳園引了活水來,如此既便宜又節省。

其後仔細度量金、銀、銅、錫、土、木、磚、瓦之物,乃至工匠拋費,算算總要二十萬兩銀錢出頭,縱亦不敷,所添亦有限。

賈家眾人大喜,這才大著膽子造起園子來。

匆匆幾日,因賈家忙著起園子,倒是無人關心寶玉讀書。寶玉痴纏黛玉幾日,黛玉卻只不鹹不淡的應承,寶玉心下憋悶,忽而便想起好兄弟秦鍾來。

這日一早起來,才梳洗完畢,意欲見過賈母便偷偷去看望秦鍾,忽見茗煙在二門照壁前探頭縮腦。寶玉忙出來問他作什麼。茗煙道:“秦相公不中用了!”

寶玉嚇了一跳,連忙見過賈母,將此事告知。賈母思量著吩咐:“好生派妥當人跟去,到那裡盡一盡同窗之情就回來,不許多耽擱了。”

寶玉聽了,忙忙的更衣出來,車猶未備,急得滿廳亂轉。一時催促得車到,忙上了車,李貴、茗煙等跟隨。來至秦鍾門首,悄無一人,遂蜂擁至內室,唬得秦鐘的兩個遠房嬸子並幾個弟兄都藏之不迭。

錯非李貴等攔著,那寶玉便要撲將上去。寶玉呼喚半晌,忽而聽得那秦鍾一聲呻吟,睜開眼來,瞥見寶玉便道:“怎麼不肯早來?再遲一步也不能見了。”

寶玉忙攜手垂淚道:“有什麼話,留下兩句。”

秦鍾道︰“並無別話,以前你我見識自為高過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誤了。以後還該立志功名,以榮耀顯達為是。”

說罷,便長嘆一聲,蕭然長逝了。

寶玉痛哭不已,自是不提。好半晌才被茗煙、李貴哄著上了馬車,回返榮國府。

寶玉等卻不知,那秦家對門的茶樓上,此時卻有慎刑司的人看顧著。先前那一身魚皮的赫真漢子仔細掃量一行人等,慎刑司郎中吳謙在一旁捏著茶盞默默等著。

好半晌,赫真漢子嘰裡咕嚕說了一番話。通譯聽罷,緊忙與吳謙道:“大人,他說那人不在這一行人中。”

吳謙眯著眼低聲道:“不急,盯仔細了。既然要斷尾求生,總要來確認秦家子是真死還是假死才是,下手之人一準兒會回來觀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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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鍾既死,賈母使人送去幾十兩銀子治喪,卻不許寶玉弔唁。寶玉鬧過一場,王夫人搬出老爺賈政來,頓時心下駭然,雖忿忿卻不敢再去。

如此思慕感悼數日又如常。

賈家忙著起園子,連著小園、東大院兒並東面僕役群房盡數拆除,旁的也就罷了,黛玉只留心那小園,尤其是內中那一株美人蕉。

幾次圍了外氅去到園中觀量,又仔細問過匠人,匠人都道園中草木盡數移植,定不會損害分毫。黛玉聽得這般言語,卻尤不放心,只三兩日便過來查看一遭。

這一日寶姐姐方才過完生辰,黛玉又移步園中,便見那美人蕉連根拔起,倒在瓦礫雪堆之中。

北地不比江南,這般一夜過去,凍壞了根系,這草木便再難活過來。黛玉急得紅了眼圈兒,緊忙脫了外氅要去纏裹那美人蕉的根系。

紫鵑、雪雁死命攔著,紫鵑咬牙舍了銀錢,求了管事兒的,那管事兒的方才尋人將那美人蕉先行移到了後樓前。

黛玉本就體弱,正是暮冬時又脫了外氅,不免著了風寒。她雖在病中,卻始終記掛那美人蕉,每日家總會問起那兒可曾活了。

還不到三月,又如何看得出草木死活?因是紫鵑與雪雁只能用話哄著黛玉,生怕黛玉觸景傷情,回頭兒再傷了身子。

說來也奇,待到三月中,那美人蕉非但活了過來,還抽出嫩綠葉子,匆匆幾日生髮起來,瞧著竟比往常還要茁壯。

雪雁、紫鵑喜滋滋報了,黛玉這才放下心事,其後延醫問藥,不數日便大愈了。

這十來日黛玉染病,寶玉自是忙前忙後,每每到得碧紗櫥前,不是被襲人攔下,便是被紫鵑、雪雁攔下。只道林姑娘還病著,不好過了病氣兒。

寶玉心中極委屈,想著林妹妹此番回來不知為何竟與他生分了,襲人等好一番勸慰,寶玉卻搖頭不已。他只是時常犯痴,又不是傻,哪裡感知不出黛玉素日裡的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