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鍋鍋 作品

第194章 臨行

正月二十二。

李惟儉一早兒醒來,便與傅秋芳商議著南下事宜。傅秋芳心下自是不捨,過門兒數月,身邊人對她信重有加。非但將掌家的差事交與她,還將那偌大的廠子交與她盤賬。

莫說只是妾室,看那勳貴之家的當家主母,也未必得了這份兒信重呢。她心中感念,便將螓首埋在李惟儉肩頭,問道:“老爺這一去一回,大抵要幾個月吧?”

李惟儉道:“六月前總要趕回來。”

如今還不到二月,那豈不是要小半年?傅秋芳忍著心中不捨,說道:“家中妾身自會打理,只是此番南下,老爺須得回鄉吧?”

“嗯。”

“那妾身明兒就打發人採買土儀。”

“這卻不急,”李惟儉思忖著說道:“我此番先到津門乘船往廣州,處理過務,再行往北去金陵。”

傅秋芳蹙眉道:“這舟車勞頓的可是不易。”

前明時兩廣舉子入京趕考,路上多則三個月,少則兩個半月。到了大順,走陸路大抵還是這個時間,可走海路那就節省多了。如今還在刮北風,此時南下,順風順水,自津門抵達廣州大抵半個月到二十天光景。

若是逆風,那就要多拋費幾日光景了。

李惟儉說道:“是以乾脆兵分兩路,我先行去廣州,晴雯、香菱她們隨後坐船押著東西慢慢往金陵走就是了。”

傅秋芳哪裡肯?道:“老爺身邊兒總不能短了人伺候。”

李惟儉笑著攬住傅秋芳,探手捏住一縷秀髮把玩,道:“去年此時我不過是一介窮秀才,還不是什麼事兒都要自己來?”

傅秋芳根本不聽,說道:“琇瑩習過武,又會騎馬,不若讓琇瑩跟著老爺吧。”

“嗯,此事再議。今兒我就去尋了王爺問問,到底何時能動身。”

二人計較過,起身穿衣洗漱用飯自是不提。這日李惟儉早早兒去了內府,見過了忠勇王,將要南下的心思一說,忠勇王好似極為繁忙,只是不耐地打發李惟儉回家等著就是了。

回家等著?得,那就回家吧。

虧得李惟儉回去得快,方才到家不過一盞茶光景,管家吳海平就來報,說隔壁的驗封清吏司的鄭主事領著人尋上了門兒。

李惟儉不敢怠慢,緊忙迎將出來。二人略略敘話,那鄭主事便笑眯眯展開一封聖旨來:“李爵爺,趕緊擺香案迎聖旨吧。”

李惟儉略略詫異,緊忙吩咐人擺設香案,隨即就聽那鄭主事抑揚頓挫地念將起來:“奉天承運皇帝敕曰:朕觀修行之士,必能教子義方,故褒寵臣賢,貤恩其父,以彰教也……茲特贈為承德郎、都虞司主事,用旌素履,永慰孝思。”

“敕曰:自昔閨壼之淑,不得所託不表於世,惟孝子竭忠盡職,以成親之名,推恩光顯,始克有聞耳……淑德滋彰。是用贈爾為安人,祗承華典,益庇來昆。

欽此。”

聖旨宣讀罷,李惟儉叩首山呼萬歲。心下不由得暗忖,也不知這追贈封誥走的什麼程序,數月前就說要追贈,可直到今日方才落實下來。

此時孝道大過天,父母獲追贈,一個是正六品的承德郎,一個是六品安人,換做旁人定會喜不自勝,可謂光宗耀祖了。奈何李惟儉實在心中無感。

按道理,他可是正二品的男爵,這追贈封誥後頭會一步步追上來,倘若立下大功來,還會追贈三代,連沒見過面兒的便宜爺爺都有份兒。

李惟儉心下腹誹著,起身接過聖旨,便要請鄭主事入內敘話。

那鄭主事卻道:“我與爵爺比鄰而居,何時都能敘話,爵爺不若先行安置了,待來日得空咱們再敘話。”

“也好。”

將鄭主事送出宅

如是,李惟儉方才從家廟中出來,那吳海平便急匆匆奔行而來:“老爺,內府梁郎中到了,如今正在偏廳用茶。瞧梁郎中面上帶了笑,料想應是好事兒。”

李惟儉頷首,緊忙轉過側園,到得前院兒偏廳。他與梁郎中乃是老相識,略略敘話,梁郎中便吩咐小吏將官憑、印信、委任書一併送了上來。

展開官誥,但見其上寫明,此番李惟儉因造東風有功,因是官升兩級,遷會稽司郎中一職。

會稽通會計,掌稽查內府各部上下賬目事宜。李惟儉連番立功,升官本是應有之意,但掛在會稽司,這內中就別有意味了。

看過委任書,那梁郎中道:“王府臨行前還囑咐了,明兒一早爵爺就去候著陛見。聖人見過了,爵爺才好定下南下之期。”

謝過樑郎中送來官憑,又留其飲了一盞茶,李惟儉這才起身將其送走。這內府差事,本就是天子家事,此前都是宗室執掌內府,自然可繞過吏部核勘,平步青雲。

眨眼光景,李惟儉就成了正五品的郎中,那榮國府的老爺賈政,如今不過從五品的員外郎。也不知老爺賈政得知此事,會是作何感想。

一日之間,先追封父母,轉眼又升了官兒,闔府上下自是喜氣洋洋。晴雯、香菱等也就罷了,道賀罷了不過是想著置辦酒宴、請了戲班子慶賀一番;傅秋芳與紅玉卻是格外激動。

正五品的郎中啊!便是沒爵位傳承,老爺靠著官身也能一身紅袍了!紅玉心下暗自慶幸,虧得她慧眼如炬,早早兒的便認定了儉四爺,不然來日年歲漸大,說不得就配了小子,又哪裡有如今的清福與風光?

傅秋芳自是另一番五味雜陳,本道是走投無路無奈之舉,卻不料枕邊良人平步青雲,這般年歲就成了正五品的郎中。想她那兄長四下鑽營,辛辛苦苦十來年不過是個六品推官,枕邊人只半載光景就連升兩級,真真兒是如墜夢中,至今思量起來都覺不可思議。

傅秋芳性子溫良嫻靜,只一心想著相夫教子。如今還不曾有子嗣,良人更不用其費心輔佐,而後此前閨中心心念念二十年的幸福,便忽如其來地砸在了傅秋芳頭上,讓其措手不及之餘,心下又頗為莫名。

恍惚了好一陣,傅秋芳這才回過神來,與紅玉商量著取了銀稞子、金瓜子,給紛紛前來道賀的下人打賞。又張羅著擺酒請戲班子。

待紅玉問要不要給親朋發帖子,被李惟儉緊忙攔下了。他如今想著南下,若此事傳揚出去,定會惹得賓客盈門,只怕還要拖延幾日才能起行。李惟儉時間緊迫,哪裡還耐煩這般迎來送往?

對眾人只道:“我如今年少,連番封賞,再大肆張揚出去,只怕會惹來旁人嫉恨。不過是個內府的郎中,不當什麼,咱們關起門來吃一頓酒就算了。”

傅秋芳自知官場中最忌出挑,尚中庸之道,見良人連得封賞而謹守本心,一雙媚絲眼美目連閃,頷首道:“老爺說的是,咱們關起門來慶賀一番就是了。”

時日,李家吃酒看戲自是不提。到得晚間,傅秋芳情動,難得主動了一回,其間抵死纏綿有詩為證:慶興湯中初浴罷,沉潛紗內又新酣;只因身困侵郎柄,贏得伊家錦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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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天來,李惟儉一早兒便去皇城候見。

待朝會過後,便有小黃門引著侯見的臣子一一入內。待臨近午時,這才被小黃門引著兜轉一番,進了御書房。

李惟儉垂首入得內中,抬眼瞥見一抹大紅身形,連忙行禮參拜:“臣李惟儉拜見聖人!”

政和帝擱置筆墨,掃量一眼頷首道:“數月不見,復生好似又長高了一些。”

李惟儉道:“臣自己倒是不曾留意。”

“有些事就是這般,當局者迷啊。”政和帝起身負手踱步,隨即讓道:“搬個錦墩來。”

戴權連忙應下,打發小黃門搬來錦墩。李惟儉道謝之後落座,這才抬眼觀量聖人。數月不見,許是服色改易,聖人更顯帝王氣度。御書房裡只留了個戴權伺候左右,上回見過的元春卻不在此間。

此時就聽政和帝開口道:“聽說,復生有把握南下再創個水務出來?”

李惟儉拱手道:“啟稟聖人,臣翻閱歷年內府案卷,見廣州一地每歲西夷採購霜日漸增多,且霜價格三十年內不但不減,反倒贈了幾錢,因是翻閱古籍,尋得霜造法,可比如今的封泥法少拋費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