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鍋鍋 作品

第三十八章 吳郎中點破官路、薛寶釵心思難明

 “薛妹妹怎麼來了?”

 瞧著那面如平湖的面孔,寶釵心中一緊,連忙屈身一福:“儉四哥,我——”

 到底是姑娘家,不要麵皮的話實在不忍說出口。她面上現出為難,面前的李惟儉就笑道:“薛妹妹坐下說話,晴雯,去給薛妹妹倒茶來。”

 晴雯板著臉去了,寶釵惴惴著落座,蹙著眉頭思忖著該如何開口。

 就聽李惟儉問道:“聽說昨兒薛妹妹去了王家?”

 寶釵心中熨帖,李惟儉這般一提,便將話匣子打開了,她也好順勢說將出來:“正是呢,昨兒去了舅舅家,見了舅母,想著為家裡的事兒尋個法子。只可惜舅舅不在,只舅母一個人,商議了半日,到底也沒尋個法子出來。”

 她抬起眼簾,瞥向李惟儉,但見少年人凝神傾聽,面上不帶絲毫的不耐,心中又是一絞。這般人物實在是難得的良配,奈何她要小選,便是小選不成也要尋個高枝攀附了,如此才好維護薛家。

 此前有皇商底子在,已是極為急切了,如今皇商底子眼看要丟,就愈發的急切。心火上湧,寶釵禁不住連連咳嗽了幾聲,好半晌才止住咳嗽,就見晴雯端了茶水過來。

 李惟儉起身,將茶盞推在她面前,溫聲道:“薛妹妹也莫要太急了,事情總是要一點點的來。先用些茶吧。”

 “是。”寶釵小口抿了兩口,強壓下咳症,這才說道:“我素日便知儉四哥是個有能為的,家中實在沒了法子,這才想著來尋儉四哥商議商議。”

 李惟儉就道:“薛妹妹實在高看我了,如今這等情形,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難啊。”頓了頓,他轉而道:“多嘴問一句,薛妹妹家中如今都做哪些營生?”

 寶釵如數家珍道:“不過是些雜七雜八的,算起來大抵有四:其一是典當鋪子,金陵、京師都有幾家;其二木材,都是發自滇桂的深山老木;其三是南洋香料;最後是南北藥材。”

 (注一)

 李惟儉暗暗咋舌,這生意做得不小啊。

 觀量著李惟儉的面色,寶釵又道:“雖說營生、鋪子不少,不過自父親過世,下面的掌櫃、夥計就愈發刁滑,出息一年比一年少,如今就只得幾千兩。不過將將夠維持生計,但遇大事小情,免不了要吃老本的。

 再有那內府的差事,哪一次不往裡貼一些都要燒高香呢。”

 李惟儉頷首,思忖了下,說道:“薛妹妹不妨這般想,妹妹家中營生每況愈下,便是這回保住了皇商底子,也不過維持了個表面光鮮。姨太太與妹妹兄長都不是能經營的,說不得往後這出息會愈來愈少。到時再接了皇差,只怕薛家的家底兒都要賠進去。”

 寶釵心中一驚,她先前只想著好歹要保住皇商底子,不然來日經營免不了要受官府刁難,卻不曾想過這一點。

 李惟儉見其沉吟,又說道:“所謂窮則變、變則通,薛家累世皇商,先祖卻是紫薇舍人,到如今也該變上一變了。”

 寶釵苦笑道:“儉四哥說的我自是知曉,奈何想要變又哪裡是那般容易的?”

 薛家頂著好大的名頭,說到底不過是一介皇商。家中子弟還不肖,不似其餘皇商家中子弟勤學苦讀,想要轉文官路線怕是不成了。至於武勳,薛家人丁單薄,這一支就只有個不成器的薛蟠,哪裡敢讓其去軍前搏富貴?

 李惟儉打量著面帶苦澀的少女,但見其雲鬢櫳起,插了一支點翠步搖,一身粉色紅線掐邊累銀絲素淨襖子,這會子卻不見其頸上戴了金項圈。

 心中不由得暗自思忖,想來那項圈說不得是王夫人與薛姨媽謀劃的。

 聽得寶釵道苦,李惟儉就道:“依我看,妹妹如今不妨想想如何守住薛家家業才是。除去山東孔家、江西張家,這世上哪兒有千年的世家?

 又有言,君子之澤五世而斬。薛家不如趁此先行沉寂,置辦族學、田產,待後輩子弟厚積薄發,總好過勉力維持著皇商底子,終日惴惴不安,擔憂著旁人算計。”

 寶釵聽得此言,只覺李惟儉此番是推心置腹了。她抬頭便迎上那一雙清亮的眸子,心絃不禁又被撥動,只得連忙垂下螓首裝作喝茶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