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脂焚椒 作品

第一百零二章

和有一層“臣子”身份的莊嶽不同,眼前的連儀公主可是實打實的“長輩”。




她話音落下的這一瞬,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起來。




流雲殿後殿當中靜得落針可聞。




江玉珣下意識鬆開了手,被他抱在懷中的小貓瞬間便自懷中跳了出去。




高高翹起的尾巴,在同時撩起了江玉珣的衣袖,白皙的手腕與腕上一點淺紅的指痕隨之現了出來。




不止於此……




夏季衣衫本就單薄,抱著貓折騰過一番的江玉珣衣領不知何時變得鬆散。




正巧露出一片留有紅印的脖頸與鎖骨。




江玉珣的膚色天生白皙並且非常容易留痕,幾日間有意、無意留下的痕跡全積累在了一起,簡直顯眼至極。




……連半點辯解的餘地都沒有給他留。




伴隨著應長川的話音,連儀公主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順著江玉珣的脖頸落向手腕。




看見那些痕跡之後,她差一點就將拿在手中的東西摔在了地上。




“喵嗚——”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小貓一邊叫,一邊自連儀公主的腿間蹭了過去。




幾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它的身上,江玉珣心臟隨之一緊,他立刻趁應長川分神的時候擺脫對方的禁錮,並以最快速度站在原地整理衣冠。




“臣江玉珣,見過公主殿下。”江玉珣硬著頭皮,向殿門旁的連儀公主行了一個禮。




清潤又略帶僵硬的聲音終於打破了殿內的寂靜。




連儀公主好歹也是個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在江玉珣開口的瞬間,她便回過神來朝他點頭回禮。




應長川則展袖,如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般笑著問:“公主今日有何要事?”




並於說話的同時向江玉珣點頭,示意他暫時迴避。




站在旁邊的江玉珣表面上雖能保持鎮定,內心早已尷尬得不能再尷尬,半秒都不想在這裡多待。




應長川點頭之後,他便如蒙大赦地快步走出殿內。




同時一把撈走了還在地上舔毛的小貓。




下次無論做什麼都要記得關門!




——江玉珣默默攥緊手心,於暗中發誓道。




-




一牆之隔的流雲殿側殿中。




夕陽一點點落了下來,宮燈的暖光被窗欞切碎墜入殿內。




江玉珣雖已經不住在側殿,但每日宮女和太監依舊會定時清掃這裡,甚至於就連茶水也一直備著。




精力頗為旺盛的貓咪自床榻蹦到了幔帳之上,江玉珣正要伸手抱它,側殿的門便被人緩緩推了開來。




身著玄衣的天子來到了此處。




“連儀公主走了?”看清來人之後,江玉珣一邊抱貓一邊小心翼翼地嚮應長川背後看去。




“對,”應長川笑著關上殿門,點亮了殿內的銅燈,“我讓她回去休息了。”他一邊說一邊把送連儀公主來的東西放在了桌案




上。




“呼……”如今這裡只剩下兩人,江玉珣終於長舒一口氣。




摸黑在屋內待了半天的他揉了揉眼睛,適應光線之後忽然抬眸看向應長川,並直接同對方挑明道:“陛下早知道連儀公主要來?”




在這裡獨自待了一會,江玉珣便緩過了神來。




——應長川的耳力極佳,方才殿內的動靜並不大,他怎麼可能聽不到連儀公主的腳步聲?




天子輕輕挑了挑眉,並沒有否認這一點:“連儀公主早年也曾習過武,腳步聲很輕,我也是在她走向殿外時才發現的。”




他雖然不是“早知道連儀公主要來”,但確實是故意沒有迴避。




被平白嚇了一跳的江玉珣心中仍有幾分不快。




見應長川表現得如此坦蕩,他愣了一下方才想起問:“那陛下為何不說?”




一盞銅燈照不明整間側殿。




不斷躍動的昏黃燭火,硬是將他話裡的氣勢削弱了一半。




應長川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拉著江玉珣的手與他一起坐在了桌邊。




天子的動作太過小心,反倒令江玉珣有些無所適從。




應長川從衣袖中取出一小瓶藥酒,他垂眸看向江玉珣的手腕,用沾了藥酒的指腹輕揉起了此處。




與認真替他活血化瘀的應長川不同,江玉珣立刻離開了視線。




——這是那日應長川在馬車上引導自己用手去做……那種事時留下的痕跡。




他的皮膚實在太容易留痕。




江玉珣只要一看到它便會想起那日的荒唐。




應長川一邊繼續手下的動作,一邊狀似隨意地輕聲道:“阿珣,我想讓家人知曉我們的關係。”




這是天子的私心——他不想讓江玉珣的名字沾染上任何有可能的汙點,因而無法將二人的關係昭告天下,但是應長川卻想讓與自己流著同樣血液的家人,知曉江玉珣與他的不同。




甚至於想要像小孩一般幼稚地炫耀自己得到了這世上最好的人。




應長川的始終輕描淡寫,甚至未曾抬眸看向江玉珣。




但是江玉珣卻自他指尖忽然放緩的節奏,讀出了藏在對方心底裡的那點落寞。




話音落下之後,側殿突然變得有些安靜。




藥酒的香氣自腕間四散開來,與龍涎香混在一起裹住了江玉珣。




方才的不悅和緊張頃刻間蕩然無存。




停頓幾息,他忽然用另一隻手輕輕拍了拍應長川的手背。




如同笨拙的安慰。




連儀公主離開昭都時,應長川還只是一個小孩。




他早已不記得姨母的相貌,卻清楚地知道那是自己如今唯一的親人。




……今日應長川想要讓他唯一的親人知曉自己與江玉珣的關係。




一片桂影順著側殿微敞著的窗落入桌案之上,照亮了江玉珣抹了藥酒的手腕,亮晶晶好似一縷月光落在此處。




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忽




然笑了一下並略為惆悵地說:“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讓你見我父母……”




在應長川面前“暢所欲言”慣了的江玉珣,說完這番之後方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不妥。




自己的父母如今還在現代,但是原主的家人卻已經逝去。




想到這一點的他趕忙補充道:“我沒有詛咒你的意思!”




說著便仰頭朝坐在自己背後的應長川看去。




江玉珣的動作幅度有些大,發頂的銀簪也跟著歪了一下。




應長川輕輕笑了起來,他隨手拔掉了江玉珣發頂的玉簪,任由對方墨髮披散肩頭,並將話題轉了回去:“愛卿如今可還不悅?”




“咳咳……沒有了。”江玉珣略為不自然地移開視線。




“原諒孤了?”應長川一邊輕撫江玉珣的長髮一邊問。




“……原諒了。”




不是,應長川的話怎麼那麼多!




不想他將這幼稚的對話進行下去的江玉珣轉身拿回了自己的髮簪,並向桌案看去——連儀公主送來的禮物還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