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脂焚椒 作品

第六十八章

夏末秋初的時節,蟬也漸漸沒有聲了。




流雲殿附近只剩下小貓還在一聲接一聲地叫著。




應長川漫不經心地用手指撓了撓貓下巴:“為何要看它會不會咬孤?”




剛才還在尖叫求助的小貓不但閉上了嘴巴,甚至還沒骨氣地閉上眼睛躺起頭享受了起來。




江玉珣下意識用手攥緊衣襬,一股腦統統倒了出來:“……因為臣曾經在折柔聽連儀公主講過您小時候的事,故而便有些好奇陛下究竟是怎麼被貓傷的,又傷到了哪裡。”




應長川逗弄小貓的動作忽然一滯。




他緩緩垂眸看向江玉珣,末了低聲重複了一遍:“……傷到何處。”




應長川的聲音低沉而平靜,神情仍如往常一般慵懶。




但江玉珣卻莫名從他的身上讀出了幾分危險。




流雲殿外鴉默雀靜,江玉珣的耳邊只剩下貓咪淺淺的呼嚕聲。




貴為大周天子的應長川,早就不是前朝那個一心逗貓的幼稚小孩了。




如今的他就算記得這件事,也不會願意下屬提起自己的童年軼事。




……自己的好奇的確十分過界。




江玉珣迅速移開了視線,他猶豫了一下緩緩抬手打算嚮應長川行禮,再將髒兮兮的小貓抱走。




但不等江玉珣動作,應長川的聲音便自他身旁傳了過來。




“肩膀。”




江玉珣愣了一下:“什麼肩膀?”




清風吹走了淡淡的雲,圓月瞬間照亮了小半座仙遊宮,也照亮了小貓沾滿了灰的肉墊。




應長川不由蹙眉將那隻貓提遠了一點。




“嫌棄”一詞在瞬間具象化。




“小時候被貓抓到了肩膀,”應長川笑了一下,忽然陷入回憶之中,“逗狠了它便向我身上跳,其間留下了好幾道深深的血印,的確嚇壞了姨母。”




他的語氣格外輕鬆,話語裡還帶著幾分懷念。




……姨母。




應長川所說的“姨母”便是連儀公主。




頭回聽到他使用這樣的稱呼,江玉珣竟有些恍惚。




“所以自那以後陛下就不喜歡逗貓了嗎?”




停頓幾息,應長川緩緩搖頭道:“仍喜歡。”




……不愧是你。




“喵嗚!”




或許是應長川提溜的時間有些久,小貓終於不耐煩地再次叫了起來。




江玉珣連忙上前去接,動作間還不忘疑惑地抬眸瞄了天子一眼,“陛下既然喜歡,為何不養一隻?”說著他還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那小貓的肚子,並喃喃自語道,“每天同它玩一會也能放鬆放鬆。”




應長川隨拍了拍蹭上灰的衣料,狀似隨意道:“快了,不急。”




快了?




江玉珣拿出絲絹疑惑地擦起了沾滿灰的貓爪。




應長川可是天子,想養不是隨時都能養嗎?




……為什麼還要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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售賣烈酒的酒肆正式開業。




江玉珣原打算偷摸去逛逛,不承想還沒有出發就在仙遊宮遇到了前來報賬的邢治。




“江大人不必去了,”邢治一邊敲著算盤一邊頭也不抬道,“如今酒肆已經賣空,等下個月才能將貨補上。”




他的動作極快,算盤都快在指尖冒出火星。




“這麼快?”江玉珣被嚇了一跳,“我開業前不是又將酒價提了三成嗎。”




酒肆開門之前,就有許多昭都權貴明裡暗裡找邢治打聽了情況。




而後他立刻拜託玄印監將消息傳給江玉珣,並表示一定要在開業前提價。




江玉珣狠了狠心,直接將價格向上提了三成。




他以為自己已經非常黑心,不料高價烈酒仍迅速銷售一空。




邢治狡黠一笑,終於捨得抬頭看向江玉珣:“昭都從來不缺有錢人,江大人真是小看那群世家子與商人了。”




“……這倒也是。”




邢治將算好的賬本遞到了江玉珣的眼前。




同時一邊喝茶一邊道:“今年公子屯了大概兩千石糧食,按照如今的出酒率……起碼能出三百多石烈酒。”




聽到“兩千石糧食”周圍玄印監也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大周“九卿”的年俸祿不過兩千兩百石,江玉珣此番手筆可謂極大。




江玉珣輕輕點頭:“到了明年,烈酒的買家便不只是達官顯宦了。”




他身旁的玄印監還沒有從“烈酒等於奢侈品”的思維模式中轉換出來,聽到這裡便有些不解地問:“江大人為何這樣說?”




“單憑他們消化不了這麼多酒,”江玉珣看著賬單說,“等到了明年這些酒便要分級售賣了,最低一級未經勾兌的純糧食酒可按一斗百錢的價格進行售賣。”




如今的純發酵酒售價普遍低於四十錢。




烈酒的價格雖是它一倍還要多,但算上釀造成本,這個價格覺得算不上高。




往後江家內部較為私密的酒坊只產高等級烈酒,普通烈酒皆在外釀造。




江玉珣不由笑道:“只有產量足夠高,它才能理所應當地流入折柔境內。”




“原來如此……”玄印監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江玉珣的年紀雖小,平常也很好相處,沒有一絲半點的官架子。




但是他的言語之間,卻自帶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無論他說什麼,玄印監都覺得靠譜。




“……對!”聽到此處邢治忽然深吸一口氣自葦蓆上站了起來,他略為鄭重地向江玉珣行了一禮說,“等到田莊外的大酒坊建好後,草民便想先去北地看一看。”




邢治細眉細眼,看上去有些圓滑世故。




但此刻他的目光卻格外認真,氣質也變得沉穩起來。




江玉珣連忙朝邢治回了一禮,“邢公子千萬不要如此客氣,”末了又看著對方的眼睛問,“去北地一事公子可有想好?”




邢治則緩緩點頭道:“我近來做生意雖做出了些眉目,但我深知這一切全是多虧了江大人的幫助。若是沒有江大人,絕對沒有我邢治今日的風光。”




他的語氣格外堅決,過往徘徊在眉宇間的紈絝氣不知何時消失得一乾二淨。




說起話來竟然有了幾分江湖義氣。




要不是玄印監中沒有酒,邢治此時定要一口氣幹上一大杯:“我時刻不敢忘記江大人賣酒的真正目的所在,更不敢耽擱朝中大計。如今昭都酒肆已經安排妥當,不趁著這個時候去北地看看,那還要等到何時?”




聽到這裡,江玉珣也跟著他一道笑了起來。




——人生來嚮往光亮。




生活在大周這樣的時代,且機會就放在面前,沒有人能忍住不去闖出一番事業。




“那好,”江玉珣也端起一杯茶,並朝著邢治高高揚起,“再過上幾日,我在昭都替邢公子踐行。”




邢治隨之一笑:“那我就不和江大人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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