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時間又到了夜晚,電子廠下班了,流水線工人結束了一天勞作,回家都奄奄一息。




徐徵明也是如此,他今天上班走神了,被老闆罰把樓道的紙殼箱處理走。




徐徵明照辦,他把這些沒人要的大紙殼箱、小紙殼箱搬回自己寢室,他沒有如老闆所說,把紙殼箱丟到垃圾處理廠,而是把這些紙殼精心擠壓,打算週末拉去廢品回收處。




十斤的硬紙皮一捆,可以賣四到五塊錢。




他勤儉節約過日子,像過冬的松鼠一般小心翼翼地攢錢,只為了一個目的,一個說出去所有人都會用怪異的眼光看他的目的。




收拾完一切,他身體痠疼難忍,後背也出了一身汗,但他還是拿出手機。工作很累,工資也不屬於自己,他就像一個迷路的人,身處在黑漆漆的隧道,不知道前路為何,也沒有人幫助他,他內心煎熬,眼中時常湧出疲憊的淚水。




可這一切止步於昨日——




那個叫treasure網友的留言,雖然才兩條,卻像一束光,照進了他沉悶黑暗的生活。




他昨日又被噩夢纏身,工作才走了神,一整天下來他身心俱疲,可他的心在疲憊之餘卻有了一絲奔頭。




treasure上線了。




還回復了他今日的那條新帖子。




主樓:給你們說說我的夢。




最新一樓:【有人相信我,我很開心。




我不是胡言亂語,我以前只能迷迷糊糊看到一些東西,不斷地流眼淚,後來某一天,天空好多星星,我可以看到更多。當年的噩夢浮出水面,景象越來越清晰……那應該是1998年冬春某一天,當時大家都去鎮上趕集。




我看到一個女人,她心情很好地哼著一首歌。她左右兩隻手都牽著一個小男孩,兩個小男孩剛學會走路的年紀。後來發生了什麼,我夢裡開始模糊。




我只遙遙記得一間磚瓦房,那個女人把買來的貨物放在土炕上,她似乎準備做飯,那個大男孩貪吃饞嘴,非要吃一些東西。女人沒辦法,給他隨手做了一份拌了辣椒的黃涼粉。




那碗黃涼粉應該極美味,兩個男孩吃得很歡快。




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屋裡有激烈的爭吵,三個陌生的男人闖入。




我聽到女人喉嚨裡爆發出一聲尖叫,兩個小男孩在哇哇大哭。




後來我便記不清楚了。




十九年,我反反覆覆做這個夢,這個夢糾纏了我快半生……我只想知道,我為什麼做這個夢,這個夢又有什麼寓意。】




他這條帖子發表時間是在五點半時,那個時間點電子廠恰好休息,員工普遍去食堂吃飯時,他摸出手機發的。那時候treasure沒在,他這條帖子發出去,只收獲了一堆差評。




網友:“寫的什麼玩意兒L,文筆極差,懸念也不足!”




“救命,這個夢真的好土啊,給你推薦小涵先生的連載故事,他最近也在寫夢境兇殺案,那才叫寫得驚




心動魄,一波三折。”




“如果想蹭熱度,你起碼在手法、劇情、人物構思上有所精進,向人家學習一下吧。”




即使徐徵明一而再,再而三地解釋,他不是在連載小說,也沒有人相信。他素來嘴笨口拙,根本解釋不清楚。




直到treasure回覆了。




treasure:“那一日天空混沌,群星歸位,世界各地許多敏感的人靈性都有所增長,你應該也是其中之一,比起以前的夢,看到了更多細節。”




這一說就直擊他的心坎。




“沒錯!就是那一天!我以前做這個噩夢,老是斷斷續續,如同斷章一般,後來就能完整地夢清楚,難道你也如此嗎?”




徐徵明一下子感覺自己找到了組織,這個treasure懂他!




兩顆心就這樣跨越網線、隔了大半個華國貼在了一起,徐徵明心情大慟,在心態上更加依賴這個treasure。




“昨晚是雷雨天,我們這裡刮颱風,窗外的樹被吹得東倒西歪,天花板陽臺也有點漏水,我忙著倒水。沒怎麼睡好,又做了一整夜的夢。那個女人、兩個小男孩又到我的夢裡來了。”




“最近一個月,我就像解開禁錮般夢到了更多的東西。我夢到了漫山遍野茂密青翠的竹林、看到一碗黃涼粉、看到青磚綠瓦和白牆,看到血濺在牆上,看到三個男人。有一個男人走向那個倒在地上的女人,朝她舉起了刀,兩個小孩哇哇大哭……”




因為treasure的發言,徐徵明也跟揭開包袱一般,不管不顧地越說越多,那麼多謾罵他的人中,只有這個treasure沒有奚落他,還告訴他,夢是潛意識的反應。




什麼弗洛伊德的研究表明,徐徵明搞不懂。




可treasure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有些夢就是給他傳達某種訊息,這些話卻令他深受感動、備受鼓舞。




徐徵明:“我就想知道,這十九年我為什麼一直在做這個夢!”




江雪律不答反問:“其實你自己早已經有所察覺了,對嗎?我的留言次數不夠了,我明天再來!”




這句明天見,讓等了他一天的徐徵明感到悵然若失。可前面這句充滿洞察力的話,卻讓他失落的雙眼,重新凝聚了神采。




這個treasure果然懂他!他確實已經有所察覺了。




明明沒有人在宿舍,徐徵明還是摸了摸自己尷尬發紅的臉,慢慢回覆道:“是的,我已經有所察覺了……那個女人可能是我的母親,夢裡那一大一小的男孩,我可能是那個大孩子,那個年齡再小一點的小男孩是我弟弟。”




“我是六歲那年被養父母收養的,隨著長大成人,許多事情已經記不住了,只能記住三個男人,一個慘叫的女人,兩個小男孩這些模糊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