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一番搜尋自然一無所獲。




警方臉色難看。




家屬前來認領屍體,法醫按照約定走流程:“請問這是你們女兒花年年的衣服和隨身物品嗎?”




受害者家屬沉默地點了點頭,面容憔悴,眼眶裡佈滿了紅血絲。




老太太和做母親的聲音艱澀,如數家珍道:“這個蝴蝶結髮夾是我給她買的,那個書包是她看了電視吵著要,我老公連夜驅車去外省給她買的……”點點滴滴竟都記得一清二楚。




為什麼記得那麼清楚,因為那是他們放在心尖上的寶貝啊。




“屍體在河流裡浸泡過了,面部腫脹,身體出現大片的屍斑,可能已經不如生前漂亮,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法醫嘆了一口氣,繼續走流程。




受害者家屬們臉上出現了片刻的空白和迷茫,似乎想不出女兒會變得多麼醜陋。明明小姑娘活在他們心目中的樣子,是那般嬌俏可愛、笑靨如花,可等到法醫拉開裹屍袋。




那一瞬間衝擊如山呼海嘯而來,家屬們直接崩潰了。




悲痛欲絕的哭聲迴響在室內。




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受不得刺激,見到孫女的慘狀,當場就暈厥過去。身旁的女警連忙將人扶住。




看似最堅強的母親臉上表情也是如遭重擊,身子搖晃了一下。




周圍的警員剛想衝上去,卻看到花夫人跪在女兒身邊,傷心難以抑制,哭得不能自已。眾目睽睽之下,她伸出乾淨白皙的雙手,不顧小女孩雙臉的腫脹不堪入目,捧著孩子的臉頰輕輕撫摸,貼向自己胸口。姿勢熟練得不像話,臉龐落著滾燙的淚,渾身溢滿母性的光輝。




手指成梳,還溫柔地梳著小女孩的頭髮。




這是一個近似哺乳的動作,齊翎心中酸澀,忍不住想:也許花年年小朋友,生前就是喜歡將肉乎乎的小臉蛋靠在母親的胸口吧。




他能想象那是一幅多麼溫馨孺慕的畫面。




想到這裡,齊翎咬牙切齒:那個殺人兇手,那個該死的畜生、泯滅人性的畜生,已經連續殺了兩個人了,他們警方遲早要逮住他!




周圍的人也下意識紅了眼眶,別過頭不忍心多看。“請節哀”很簡單的三個字,沉重如同鐵錘,說出來千難萬難。




齊翎感覺自己又遭遇一場良心的譴責。




這一場下來心力交瘁,這個年輕人的心臟似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喉嚨也堵得很。




他找上自己的前輩,“飛哥,下次別喊我通知家屬認屍了,我看了難受。”




齊翎是這批新人裡最受寵,也是運氣最好的,趕上分局人手充足,市局缺人手,就從分局一路調入市局。再加上他性格直率,敢於表達自我,別的前輩看了他,忍不住就想多帶一帶。




“為什麼?”蔣飛虛長几歲,卻不慣著這群小年輕,誰不是這樣過來的。




“因為……”齊翎支支吾吾。




他們可是警校剛畢業的新生啊,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齡,本來滿腦子的雄心壯志,想抓到兇手揚眉吐氣,證明自己一番。結果案子還沒破一個,先送別了兩位受害者,來自生命的敬畏和家屬的崩潰,把他們毒打一番。




蔣飛挑了挑眉:“才兩場你就受不了了?你不知道,你們秦隊當年初出茅廬,可是整整面臨了四五十個將死未死的受害者和上百名家屬,多的是人鬧事……”正好,他談性極佳,從口袋裡抽了一根菸,咔嚓一聲點燃打火機,在煙霧繚繞中噴出一口放鬆神經的煙,將當年的案子娓娓道來。




四五十個受害者!?上百名家屬!?




新人們瞠目結舌,難以想象那得是什麼驚天大案,才能有那麼多的受害者。




蔣飛點頭:“確實是一樁大案,牽連了整座城……案子解決了之後,後遺症還持續好多年,無數廠商倒閉,某高校對諱莫如深。從那天起,不少人見白色變。本地人應該清楚。”




當年每個人都以為這是一起簡單的食品糾紛案,誰曾想後續發展之離奇曲折,追兇之艱難坎坷,後遺症之波瀾壯闊,簡直令人難以想象,以至於時隔快十年了警局內部還津津樂道。




到底是什麼案子,難道是……




本地的新人若有所思,絞盡腦汁地回憶。




“沒錯,就是那案子!”




餘光見到某個挺拔的身影朝這裡走來,蔣飛忽地噤聲,撣了撣自己身上不存在的菸灰,擺起臉色:“剩下的,改日再給你們說,你們別一副聽故事的嘴臉,一個個的是不是想偷懶啊?去去去,先把手頭的案子破了!”




他很不耐煩地揮手,作凶神惡煞的驅趕狀。這變臉比翻書快,新人警察們紛紛瞪大眼睛,腳步躊躇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剛想聽話散去。




誰曾想下一秒,那挺拔的身影又走了。蔣飛的談心又回來了:“等等,你們也忙十幾個小時了,一會兒還得開會,咱忙裡偷閒,抽點時間聊會兒天不犯法。”




啊?




怎麼又想聊了呢?新人們不明所以,又折回來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