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扇貓 作品

第55章





那步搖象徵著身份,太過光彩熠熠,也易讓人忽略了戴著她的人。




阿姐說姑母戴著這鳳冠時儀態萬方,可阿姒卻覺得,那端方的姿態倒像一個無形的鐵籠,把人的舉手投足都約束起來,倘若姑母褪下華服鳳冠,她的美才真正要從骨子裡顯露出來。




見阿姒愣愣看著自己髮間鳳冠若有所思,陳皇后微微笑了,招手喚她:“這便是長兄的次女阿姒?來姑母這。”




她目光如四月春風,阿姒化成一隻繞樑盤旋的乳燕,怯怯走向她。




陳皇后抬手,輕輕摘下鳳冠上一顆明珠,放入阿姒手中:“你是兄長的掌上明珠,姑母便贈你明珠吧。”




()阿姒不肯收。()




她怕摘下明珠,會有損姑母鳳儀:這明珠便似鸞鳳的眼眸,明珠離了鸞鳳便不再璀璨,鸞鳳失了明珠,亦會黯然失色,我怎捨得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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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皇后端凝著她,莞爾。




雖是初次見面,但陳皇后笑著凝視旁人的時候,讓阿姒覺得宛如置身軟雲之中,無端安心。




彷彿她們曾一起度過許多個日夜。




是再熟悉不過的人。




她仰面痴痴看她,心想若阿孃在世,定也會這般看她。




那一剎,阿姒竟失了態。




她一時也忘了要還珠子,訥訥啟唇,無聲喚了句“娘”,雖並未發出聲,可陳皇后似乎是讀出來了。她怔了瞬,繼而眼底泛上溫柔又溼潤的光華。




那目光像溫泉水般覆在阿姒身上。




“好孩子。”




她摸了摸阿姒面頰。




殿內侍奉的女官適時奉承:“女郎不過才金釵之年,便已出落得亭亭玉立,頗有幾分娘娘當年的姿韻,瞧,那雙眼更是和娘娘有幾分神似。指不定日後啊,也和您一樣,尊貴萬分呢!”




這話一出,無論陳皇后還是阿姒,面色都有一瞬凝滯。




陳皇后輕道:“不得妄言。”




阿姒猜測,姑母如此說是因九哥說族中有意將阿姐嫁給太子表兄。這位女官誇她日後像姑母般尊貴萬方,豈不是在挑撥她們姐妹?不過阿姒知道,姐姐才不會生氣,不僅因為阿姐和她心連著心,更因為阿姐和三皇子兩情相悅。




但阿姒自己卻被那句話嚇到了。




她把攥在手心的那顆明珠奉還陳皇后。身上華服羅裙已有些繁重,她怕這明珠上的貴氣會像金絲般纏住她。




陳皇后卻不收。




她衝著阿姒輕眨眼眸,眼裡露出些許狡黠,阿姒恍若透過這暗藏的狡黠,看到了尚是無憂少女的姑母。




姑母說:“既是鸞鳳的眼睛,那小阿姒就更要收下了。帶上這明珠吧,帶她去看看世間百態,山川草木。”




陳皇后言辭懇切。




阿姒似讀懂了其中的未盡之意。




她最終收下明珠。




.




阿姒只在洛陽留了幾日。




去時她和父親及姐姐一道,回來時,身邊只有那顆明珠。




爹爹留在洛陽成了太子少傅,而阿姐則入宮為姑母侍疾,她不捨得讓爹爹和阿姐辛苦,想就在洛陽陪著他們。但爹爹卻堅持讓她回潁川:“阿姒年歲尚小,過幾年再來洛陽陪爹爹也不遲。”




阿姒只好回到潁川,依舊過著與世隔絕、不見外人的生活,倒也自在。




她那身為名士的祖父親自教她為人處世的道理,但直到十三歲時,阿姒無甚長進,祖父便道:“你這孩子看不進有字之書,不妨去市井中看看無字之書。”




阿姒自然樂意。她卸下華服釵環,穿起布衣,扮做採蓮女沿街賣蓮蓬,起初光顧的人很多,阿姒洋洋得意,祖父卻一針見血道:“且




()遮住容貌再說。”




阿姒不信,為了證明她是憑著真本事,她尋來染布的草木汁液,在額上畫了道惟妙惟肖的胎記。




然而她高估自己了。




蓮蓬果真再無人問津,阿姒靈機一動,打起“買蓮蓬送故事”的名頭,但仍是無甚成效。那一日,阿姒立在人來人往的巷口,低著頭想不出個所以然。




青石路上踏過一雙雙各式各樣的鞋履,卻都未在她身側駐足。




直到許久後,一雙雲紋墨靴止步,和阿姒的鞋尖安靜相對。




溫和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買蓮蓬送故事,倒是別有心裁。”




那聲音實在是好聽。




阿姒從未聽過那般獨特的聲線,如深潭墜玉,清越不失溫潤。




她為之怔了怔,目光往上寸挪,入目是一片素樸玉白袍角,視線順著袍角往上攀,是溫潤又不失稜角的下頜、揚著溫柔弧度的薄唇、英挺的鼻樑。




再往上,阿姒落入一池清泉。




來人眸中溫煦的光華和姑母陳皇后的很像,她被深深吸引住。




白衣少年郎身形修長如竹,阿姒需仰頭才能和那雙和煦如春的眼對視。




這讓她想起剛回陳家那日,仰面看著閥閱的情形,但又不同——閥閱高大,覆下的陰影都有著叫人喘不來氣般的莊嚴,而這位大哥哥落下的陰影卻像烈日下的樹蔭,叫人無端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