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為誰忙,莫非命,西風驛馬,落月書燈。兩字功名頻看鏡,不饒人白髮星星……”




正犁地的傀儡,低聲吟唱起了一首普天樂。




低沉的聲音迴盪在山間,帶出幾分蒼涼。




薛宴驚拈著信紙,那一瞬間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想。




比之薛宴驚,歸一為人要更冷漠,更強硬,更……殘忍。




如今的她很難想象,她會下令去屠戮什麼人的滿門。




但歸一不僅做過,還做得問心無愧,做得天下皆知。




薛宴驚其實也問過自己,沒有記憶,她們還能算是同一個人嗎?




她不知道她讀過什麼書,走過什麼路。




她無法帶入歸一的所思所想,也猜不透她為何要如此擺佈葉引歌。




面對這封信,薛宴驚會有一絲心軟,但若歸一在此,大概只會笑得漫不經心,回問一句“你想篡位,我就幫你得償所願,你還待如何?”




歸一我行我素,幾乎不考慮任何人的感受。




雖然她也會有偶爾的心軟,雖然神功仍然認可她是個好人。




也許她的失憶對於葉引歌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因為若被質問的是歸一,她的回答只會把葉引歌氣到吐血。




面對葉引歌態度冷硬的措辭,薛宴驚會苦笑、會嘆息、會無奈、會妥協,但歸一大概只會理直氣壯、無動於衷。




在歸一和葉引歌的關係裡,被擺佈的永遠是後者,連她的奮起反抗、她的殺招,都不過是歸一算計好的一局棋。前者只看大局,把叛亂的傷亡縮減到最小化,認真想來,對葉引歌似乎有些殘忍。




薛宴驚將信件收進儲物戒,這封信帶來的消息有點多,她需要一些時間消化。




不得飛昇……這一點的確讓她很遺憾,她其實很想去看一看天上的風景,砍一砍天上的人。




一個人若在九州天下已無敵手,就總該有些更高的追求的。




她想用這天下無敵的神功去做點什麼,但是天下修士都只想讓她好好休息。




薛宴驚也只能接受了這個事實,並不得不把目標放得更低些,開始重視起大半年後的華山試劍會,從滿不在乎地欺凌弱小,進展為鄭重其事地欺凌弱小。




想到信中第一點,她半蹲下身,將手掌貼在土地之上,準備感受一下“和大地絲絲縷縷、密不可分的聯繫”,未果。倒是傀儡見她這副模樣,挺驚喜地問:“你要幫我犁地?”




薛宴驚抬頭,用與靈驢相似的那種懵懂的、水靈靈的眼神望著他,裝作自己沒有聽懂。




“……”




薛宴驚拍了拍手上的灰土,猜測自己能使用土法掌控天地之間微塵與泥土,想來是拜這神功所賜。




傀儡餘光瞥見她已經無聊到開始提劍掘土挖蚯蚓,為了不讓她禍害地裡的幼苗,只能含辛茹苦地試圖開導她:“你之前不是就這樣過了十年籍籍無名的日子嗎?怎麼知道不能飛昇後,突然焦躁起來了




?”




“那時候至少有個盼頭嘛,”薛宴驚將蚯蚓放在手心把玩,突發奇想道,“我猜歸一要退位,其實是因為當魔尊當膩了。她已經沒有更高的目標了,若再不退,怕是真的窮極無聊到要試著把二界打下來玩玩。”




“可別叫其他人知曉,”傀儡把蚯蚓從她手中拯救出來,小心地放回地裡,“外界不知給你羅織了多少崇高的理由,若是得知你只是膩了,不知該有多幻滅。”




薛宴驚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就算我親口說出來,也不會有人信的。”




“過去幾十年,人們妖魔化你,如今卻又要將你神化,真是有趣。”傀儡將她從地裡趕開。




“我猜大家只是不能接受魔尊是個普通人。”




“魔尊的確不是,但薛宴驚可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