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遊俠 作品

第38章 繾綣

 清晨,雪終於停了,天地皆白,草木凝霜。

 忽而,一輪朝陽,宛若少女姣好的容顏,徐徐躍出山崗,橫貫天際,呈現在山河表裡的注視下,展露出一抹極其絢爛的光芒,驅散了那惱人的雪塵,籠罩著那條寬闊的拒馬河。

 一時間,拒馬河上,霞光萬丈;廣袤的河床,夾雜著肅殺的北風,隱隱約約,烘托出兩岸連綿數十里的靖北軍營。

 永平城,靖北行營。

 時下,已是十二月中旬,深冬時節的京畿,嫣嫣淨淨,永平城外,原野一片枯黃,像剛剛被沖洗過一樣,滌盪著寒冬臘月裡的清冷,似有若無。

 此刻,太陽初升,藍天浩瀚,拒馬河冰封千里,一隻雄昂的錦州青白鸞,從空中飛掠而過,彷彿被什麼強大的氣勢所驚到,發出一聲清嘯,振翅飛往北方。

 拒馬河的兩岸,矗立著綿延數十里,狀若長龍的靖北行營。只見,營前白雪皚皚,王旗獵獵;咆哮的西北風,裹挾著凌厲的怒吼,蕩起茫茫的雪霧,遮天蔽日,吹拂過這座永平城下的連綿軍營,帶來了來自北方草原的胡馬腥羶。

 這個時候,晨起薄霧,天光尚未放亮,整個上京帝都,此刻還沉寂於睡夢之中,就連天空中的太陽,也才剛剛爬上山崗,只微微露出少許依稀可見的光。

 日光熹微,偌大的行營之中,三支兵勢磅礴的靖北軍團,赫然夾峙聳立,這三支軍團,即是凝聚成二十餘萬靖北大軍的三支主力:北大營、東大營與西大營。

 其中,北大營乃是秦王蕭長陵的嫡系,常年追隨秦王殿下,北上征伐,南下攻楚,殺得柔然蠻子聞風喪膽,是蕭長陵賴以在沙場稱雄的一支勁旅;東大營亦是百戰之師,秦家父子二十年的舊部,戰力不言而喻;至於西大營,這是蕭長陵在燕京大營、冀北邊騎與六鎮守軍三支部隊的基礎上,統一整編,將這八萬三千將士合併為一部,賜名“西大營”,與北大營、東大營兩支大軍,合稱“三大營”。

 就這樣,三大營的二十萬健兒,共同構築了蕭長陵麾下威名赫赫,無往不勝的靖北大軍。

 頃刻間,厲殺的軍校場,長槍如林,旌旗似海;在冬日陽光的輝映下,上千支森寒的槍矛,藉助朝霞的反射,閃耀出層層凌冽的槍芒,長風吹卷,扯動大旗,拍打著隆隆勝似海浪的聲響。

 尖銳的槍林之中,成千上萬的戰馬,凝立不動,數不清的黑騎兵,包裹在幽冥到未見一絲光亮的盔甲裡,騎乘高頭大馬,那一個個筆挺的身姿,酷烈的眼神,仿若於靜寂無聲中掀起齊天的殺氣,令飛鳥驚惶,群獸遁歸。

 天地,日月,盡皆為之凝息。

 這是北大營的黑騎,一支殺人無數的噬血鐵騎,黑盔滿甲,駿馬快刀,曾經馬踏磨盤草寇,亦曾血洗漠南龍城……屠刀所過,惟有遍地屍骸而已。

 廣闊的軍校場,劃分為左、中、右三大版塊。那上萬黑騎,騎馬凝立校場正中,而兩旁的陣地之上,也不是空空如也,靜立著兩支大軍,一支是隸屬東大營的三千“白馬義從”,一支則是西大營的兩千“虎豹騎”。

 三支靖北軍中最精銳的鐵騎,黑白交加,有的全身黑甲,有的則一身白甲,猶如棋盤紋枰上的黑白對弈,涇渭分明,又如同遍野松林,茫茫不見邊際……

 直至此時,天邊最後一抹黯淡,才徹底褪去。明媚的陽光,溫柔地撥開層層雲翳,毫無保留地投射在了面前的蒼茫大地之上,投射在了軍校場上,映照著靖北男兒槍尖頂端的陣陣寒芒,為這人世間帶來了無限的光明。

 行營很大,很大,縱觀二十里聯營的佈局,軍寨如雲,營帳呈圓月形狀,最中央的地帶,正是秦王殿下的中軍幕府,距離營門並不是很遠,登上雲母望樓,便可俯瞰整個靖北行營,凡視野所及,盡是大片旌旗蔽日。

 天剛矇矇亮,龐大的軍營深處,人影攢動,廚房裡傳來鍋、碗、瓢、盆乒乒乓乓的聲響,軍士們吃過早飯,正分批前往演武場,準備操練;軍營上空,那面“蕭”字王旗,矗立於晨風之中,獵獵飛舞,揚起長長的黑影。

 此時此刻,二十萬靖北將士,整裝待發。因為,三日之後,這支剛剛攻克龍城,揚威塞外的天下第一勁旅,將在那位靖北之王的率領下,再次踏上浩蕩的北伐征途,亮劍大漠,與那群暴虐無道,自詡為“草原鷹隼”的北地蠻夷短兵肉搏,一決雌雄,直至打到他們認輸為止,再也不敢掠奪大周的一寸疆土。

 雖是大軍遠征,但人人都是輕裝簡從,一副昂首挺胸,期待萬分的雄姿;這個時候,對於這二十萬兒郎而言,塞外的風霜,胡馬的嘶鳴,以及漫長的征途,都抵不過開疆拓土的豪情,抵不過大漠狼煙的雄壯。因為,他們堅信,靖北男兒,從北境走來,一路金戈鐵馬,刀鋒所向,才造就了氣吞萬里如虎的大周帝國……

 “嚯!”

 “嚯!”

 “嚯!”

 中軍帳外,吼聲震天,蕭字王旗迎風飛舞。

 剎那之間,忽聞鼓聲陣陣。營帳那方,無數黑甲狼嘯衛,配合著此起彼伏的鼓點,一下接著一下,將手中的長戟杵地。隨著吶喊助威的高吼之聲,這一聲聲長戟杵地,仿若咚咚而響的戰鼓,氣勢恢宏。

 在槍戟森森的鐵騎擁簇之中,在一眾狼嘯衛士兵凌厲目光的注視下,兩道高峻挺拔的身影,闖入眾人的視線:

 日光灑遍軍營。

 蕭長陵執劍,劍氣如虹,劍刃寒光閃爍,與薛蘭成的刀鋒陡然相撞,砰砰作響,時不時還擦出淡淡的火花。

 只見,這位不世出的靖北之王,仍是白衣戰甲,手執長劍,他稜角分明的臉龐,貼著幾綹飄逸的烏髮,在極北曠朗的寒風中肆意飛揚,一對漆黑似墨的眼眸,凝聚著森然的冷光,如同海浪撞擊石崖,捲起萬丈狂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