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遊俠 作品

第8章 流言

 作為謝婉心多年的手帕至交,李妍當然清楚婉兒和蕭長陵之間的往事,她也清楚,婉兒當年入宮,也是身不由己,這麼些年,她和蕭長陵,一直都在痛苦地折磨著彼此。正因如此,李妍才不允許有人,像今天這樣肆無忌憚地詆譭婉兒。

 只見,李妍神色冰冷,在貼身婢女雲裳的陪同下,慢慢走近了那些宮女;此時此刻,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宮女,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全身上下哆哆嗦嗦,不敢直視宸妃娘娘美麗的面容。

 很快,李妍冷冷開口,話語之中夾雜著數九寒天的刺骨。

 “小小的奴婢,竟敢如此僭越,妄議宮闈之事,秦王和貴妃,有你們說得那麼不堪嗎!”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宮女們再也沒了先前的談笑風生,現在的她們,只能連連磕頭謝罪。

 過了一會兒,李妍依舊冷著臉,語氣略微頓了一下,便淡淡說道。

 “今天的事到此為止,念你們也是無心之舉,本宮便不予追究了。但如若你們以後再敢這般不知深淺,胡言亂語,那就休怪本宮無情,聽明白了嗎?!”

 李妍的話,聲音雖然不大,卻極盡威嚴,頗有一宮主位的風範。

 這宮裡的下人,命賤如塵土,她們的生死榮辱,全在皇帝陛下的一念之間,以及那些貴人們的個人喜好,一朝走錯,等待她們的,便是悲慘的結局。

 因而,自知已犯下大錯的宮女們,哪裡再敢多言,對於宸妃娘娘的既往不咎,她們唯有感恩戴德,“娘娘大恩,奴婢不勝感激。”

 “下去吧。”

 “喏。”

 小宮女們唯唯諾諾,懷著惴惴不安的心緒,悻悻然退下。

 這時,李妍面色未變,只是微微側首,對身旁靜靜侍立的雲裳,低聲囑咐了一句,道。

 “今天這事兒,不要說不去,尤其不能讓陛下知道。”

 “是,娘娘,奴婢明白。”雲裳低著頭,諾諾稱是。

 李妍點了點頭,而後略作停頓,凝視了半天,像是在沉思著什麼事情,便領著一眾的宮娥內侍,離開了御花園,只餘滿園的花香,仍在隨風漸漸瀰漫。

 然而,流言終歸是流言,它的傳播力度,超出大家的想象;正所謂“人言可畏”,流言的傷害性,就像瘟疫一樣,一旦散播開來,便再也收不住了。

 不到幾天的工夫,鋪天蓋地的流言,便在宮中愈演愈烈。

 崇德宮,一片壓抑肅穆,氣氛冷凝得像千年冰窖一樣。

 寢宮之中,皇后曹清熙一身紅衣,滿臉清冷雪色,端坐在鳳位上,侍女月兒靜立一旁,為皇后掌扇;而在皇后下首的方位,一名身著紫服的宮女如錦,正跪在那裡,害怕得不敢言語。

 身為母儀天下的大周皇后,曹清熙的容貌,雖算不上是傾國傾城,但也稱得上是雍容華貴;一雙盈盈如秋水的眼瞳,寫滿了溫柔兩個字,那一襲象徵皇后身份的紅衣,光華熠熠,竟是高貴得不可直視。

 卻見鳳座之上,是一團鮮紅如花的身影,溫柔之中,帶著一絲明豔的氣息,就像平靜的海面上,冉冉升起的一輪朝陽,霞光灑遍湛藍的大海,波瀾壯闊。

 一身紅裳,一頭烏髮,恰恰襯出了這位皇后娘娘的風姿。

 然而此刻,曹皇后的心境,卻不似她身上紅衣般明朗,反而更像是風雨如晦的秋末,陰鬱到了極點;畢竟這幾日,宮中流言四起,現在都已經鬧到崇德宮來了,可見事態的嚴重,自己作為皇后,當然高興不起來。

 曹清熙陰沉著臉,眼中秋光晦暗,凝視著跪在地上的如錦。

 “說,秦王和貴妃的流言,何時在宮中流傳開的?!”

 或許,是懾於皇后娘娘威壓的氣勢,那名少不更事的小宮女,早已驚懼得不知所措,整個人戰戰兢兢,連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回聖人,奴婢,……奴婢也不知道這是何時……”

 未曾料到,曹清熙冷冷一下,用一種不容置疑的犀利眼神,直直地盯著如錦,彷彿在用一國之母的身份告訴她,你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你當吾是三歲孩童嗎?都這個時候了,還想瞞著吾!你不說是嗎?可以,那吾就只能把你送到掖庭,讓你在九幽之下囚禁終生。”

 當皇后此言一出,如錦終於繃不住了,口風也漸漸鬆了下來,“聖人恕罪,奴婢說,奴婢都說……”

 “把你知道的,給吾從實招來。”曹清熙厲聲說道。

 “奴婢也是聽其他宮人說的,她們說,秦王殿下那日並沒有出宮,而是去了承乾宮;她們還說,秦王此次回京,其實是為了貴妃娘娘,又說,秦王和貴妃年少相愛,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要不是陛下當年橫刀奪愛,或許他們兩個早就……”如錦冷汗直流,顫著聲音,小心翼翼地說。

 “荒謬!”

 曹清熙依舊坐在主位上,保持著端莊威嚴的國母之風,只不過,她的眼角邊緣,已然劃出了一道寒肅的厲芒;很快,皇后的臉色,霎時沉了下來,就連說話的語氣,也流露出了一絲冷酷。

 “你們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秦王,乃是陛下的親弟弟,國家干城,久鎮邊疆於國有功;貴妃服侍陛下多年,一向清貞自守,德昭嬪御。宮中嚴禁怪力亂神,你們哪來的膽子,竟敢誣衊秦王和貴妃,是覺得吾太過寬仁了嗎!”

 “聖人息怒,奴婢再也不敢了。”如錦已明顯有了哭腔。

 而這個時候,曹清熙的神色,恢復了往日的波瀾不驚,一雙美麗的眸子,也變得清澈如水,終究還是淡淡開口。

 “傳吾的懿旨,從今以後,宮中再敢有人節外生枝,一律按宮規處置。”

 “喏。”

 如錦退下後,曹清熙凝眉不語,彷彿若有所思,她的心情,在此刻也是極為複雜;也許是看到皇后怏怏不樂,一旁的月兒,連忙奉上一盞熱茶,寬慰道。

 “聖人,莫因這些小事生氣,那樣容易傷身。”

 皇后接過了茶盞,略微沉吟了片刻,又忽然轉頭望著月兒。

 “月兒,你替我去傳個話,請秦王明日入宮一趟。切記,是請,明白嗎?”

 “可聖人,這隻怕不妥吧……”月兒吞吞吐吐地說道。

 “你有話說?”

 思來想去後,月兒還是下定決心,緩緩開口。

 “聖人,後宮不得干政,這是陛下定的規矩;何況,秦王與您,更是叔嫂有別,你若貿然與秦王見面,只怕會授人以口實,奴婢擔心……”

 聽了月兒的這番話,曹清熙略作思索,便輕輕一笑。

 “你說的這些,吾又何嘗不知。可是,此事事關皇家體面,吾作為皇后,自然責無旁貸。好了月兒,你不用再說了,按我說的去做。”

 最終,月兒拗不過皇后,到底還是應承了下來。

 “喏,奴婢領命。”

 言畢,崇德宮再度歸於沉寂。這幽寒的帝王家,再深的情義,也抵不過無端的猜忌與人言!

 不知坐了多久的皇后娘娘,終於緩緩起身,那張永遠帶著一國之母不可侵犯的神聖容顏上,出現了罕見的落寞,她就這麼孤寂地走進內殿。

 ……

 黃昏,日頭逐漸西斜,天色越發暗了,一抹沉沉的夕陽,自慘淡的雲翳裡浮出,照射在上京的角角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