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117.第二十一章 硬骨頭和軟骨頭





毫無疑問,讓一個硬骨頭的人下跪所帶來的成就感,遠比讓郭藥師髡髮來得更多些。




宋使又被帶上來了,比上次見更清瘦了些,頭髮衣衫也顯得有些骯髒落拓。




但他站在大廳正中,冷冷地環視那些坐著吃飯的宋人時,他的目光卻像是千鈞之重,令人不敢與之相交。




“傅察先生,”小圓臉太子笑眯眯地,“連日趕路辛苦,果然先生更消瘦了些,今日用些酒飯,壓壓驚如何?”




“我不知酒宴是何人所備,”傅察說,“不敢唐突入座。”




“我為此地之主,”完顏宗望說,“當然是我備下的酒席。”




這位三十餘歲的宋使忽然抬起眼,冷冷地直視著面前的女真人。




有人在悄悄地說什麼,甚至是捂住嘴,小聲喚他的名字。




他們在小聲說,公晦先生,你不要這樣死心眼好不好?不值當呀!他們是蠻夷,一怒就要殺人的,你是何等清貴出身,你是名臣傅堯俞的從孫,十八歲進士及第,蔡京都喜歡得要嫁女兒給你,憑你的才學名望,你低個頭,還怕在金國不受重用嗎?你這樣的人,天生給你一萬條富貴路,你怎麼偏往死路上走?




“我在軍中,聽聞太子篤信神佛,酷愛辨經。”傅察說。




這似乎是個低頭的信號,因此完顏宗望的眼睛就微微彎了起來,“傅察先生有心,這幾日是於佛經上有了什麼感悟麼?”




“有。”




“不妨講一講,”女真太子很愉快地說道,“或許也令我受教匪淺。”




“佛勸信眾以仁,以信,以德,今我主仁聖,與大國講好,信使往來,項背相望,未有失德,太子卻幹盟而動,不宣而戰,令宋金兩國生民受塗炭之苦。”傅察說,“我知太子威勢,故今日無人能為我言,卻不知來日在佛祖面前,又有何人能為太子言!”




大廳裡就長久地沉默了。




宋人的臉像雪一樣白,有汗水悄悄自額間而落。




女真人的反應則更誠實一些,他們互相悄悄問,“他在說什麼?我好像每個字都聽清楚了,連在一起就不太明白。”




菩薩太子坐在上首處,長久沉默地望著他,他那張肖似菩薩的臉皮下,似有無數條蟲子虯結蠕動,他的嘴唇輕輕地動了動,似乎很想找出一些話來反駁這個膽大妄為的宋人,可他找不出。




他找不出!




他知道宋國孱弱,可他不知道哪一本佛經裡寫了弱國是合該被他侵略的,弱國的財富合該被他裝車帶回家去,弱國的女子合該被他欺辱,弱國的生民合該成為他的奴隸!




一定有這樣一本佛經,只是他在佛學上造詣不深,他還沒有尋到!




還沒尋到,就先擱置在一邊,他作為佛教徒今日是不能同這個宋人辯經的,但他還是大金的東路軍副都統。




他站起身,揚起下巴,努力使自己嬌小圓潤的身材與面前這個清瘦文弱的宋人齊平。




“殺了他,”菩薩太子下令道,“將他從腳到頭,每一寸骨頭都敲斷。”




一個使者的死是阻止不了完顏宗望率兵南下的腳步的,而他南下的速度更是令整個大宋都感到恐懼。




他像是北風之神,十月才剛從三河出發,十二月已經到了留黃河不遠的地方,什麼人能阻攔他?




雪花一樣的戰報飛入朝廷,現在相公們已經團團轉了,總之官家罪己詔也下了,讓大家直言進諫的態也表了,各邑縣率師勤王的公文也下了,現在還能幹點什麼?大家就議論紛紛,各有各的主意。




其中也有一些樂觀的聲音,說汴京城牆高且厚,汴京有這麼多禁軍,哦對了!太原!太原可還在堅守,將金人的西路軍攔在石嶺關外啊!




萬幸大宋有童太師!他們說,不如將童太師召回來,守一守京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