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阿玉不是這樣子的。




她告訴自己。




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救命的浮木,白茸一遍遍告訴自己,那個男人可能確實不是沈桓玉。




只是一個長相相同的人罷了,只是恰好都有那樣的玉佩,只是恰好還都在青嵐宗修行。




她一遍遍告訴自己,反覆給自己洗腦,來挽救自己已經瀕臨崩潰的意識。




白茸不願再低頭多看一眼自己,連溪水裡的倒影都不願再看。




迅速洗完後,她用帕子絞乾了一頭漆黑的長髮,她只穿著中衣,把外裳清洗了一下晾好。




疲憊如潮水一般湧上。




深秋山中寒露極重,她被凍得雙唇發白,夢裡睡得極不安穩,整個人都蜷縮成了小小一團。




*




葭月臺上的燈亮了一宿。




葭月臺背靠寒石,這裡並不是清珞峰靈氣最濃郁的地方,卻算是清珞峰最特殊的一處。所有人都知道這裡住著的人是誰,因為他性子清冷不喜歡人接近,這裡常年只有他一人獨居。




沈長離選中此處,只是因為位置取得好,是青州二十四峰裡,地勢最高最為僻靜的一處,且生著寒石,氣溫極低,旁人無法久留。




屋內陳設相當簡潔,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正屋陳設著一張小几,旁邊便是劍架,一柄散發著寒氣,玄黑劍鞘的長劍正放置於此。




沈長離從漆靈山除妖歸來後,便獨自一人閉關了,誰也不見。




側屋傳來隱約的水聲。他沐浴完,推開了門。




高挑的男人著一身白衣,溼漉漉的黑髮垂在勁瘦有力的腰際。整個人,從頭到尾近乎一塵不染。




香爐慣常燻著迦南,是他平日常用的香。沈長離五感極為敏銳。如今,他能嗅到自己身上迦南甘平清凜的味道里,已經混雜上了一種說不出的幽微的蜜香,不知道是不是來自哪個女人。




屋內懸掛著一張青面獠牙的猙獰羅剎木面。面具旁,是一卷《靈飛經》的掛軸。




冰水刺骨的溫度似乎還殘餘在肌膚上。他靜坐了一會,伸手扯開了自己中衣,昏黃的燈光下,露出的肌膚緊實,有如冷玉。




他垂下長睫,面無表情地低頭看向自己鎖骨間,天突穴的位置。那裡原本點著一顆灼目的硃砂痣,如血一般灼然,伴隨他很久。




那一晚之後,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自他轉修心法,親手斬斷了自己的情絲和塵緣後,他忘了很多不重要的事情。




那個女人,便應也是其中之一。




沈長離天生性子便較常人寡淡,冷心冷性,心性堅定,在意的人或事極少。




這是他自己主動做出的選擇,為了必須完成的事情。




沈長離這輩子行事從不後悔,不走回頭路,做出的任何選擇他都願意承擔後果,也從不覺得有什麼需要後悔的地方。




修行一途,感情本只是迷障。




這次卻意外中了妖花情毒,而且碰到了那個意外闖入的女人,發生了這樣荒唐的事情。




他閉目坐下,運氣修行,驅趕掉心中不必要的雜念。




三年後,他便會親手殺了那個女人。




此事,這輩子絕不會再有第二次。




……




翌日清晨,白茸背好揹簍,繼續拖著沉重的身體在草叢裡找枯茅。




足足走了一整日。




第二日復又如此。




直到第三日,太陽西沉,揹簍終於滿了,白茸拖著麻木的雙腿,揹著揹簍往出山口走去。




出山的隘口按慣例有弟子把守。




待再度看到隱綽人影的時候,白茸整個人身上力氣才彷彿一下被抽走,腿腳都是軟著的,




她遲鈍地意識道,自己好像已經一整天水米未進了。




今日看守漆靈山大門的一個是白茸不認識的劍修弟子,穿著青袍,胸口繪著一柄小劍。




視線所及,她沒見到任何其他出山的人。




白茸有些迷茫,那弟子見到她,神情卻一變。




“這幾日宗內下了禁令,漆靈山禁止任何人入內,你是何時進去的?“他不由分說攥住了白茸手腕,用力很大,白茸壓根掙脫不動,手腕登時傳來一陣劇痛,皮膚已經被他按出了淤青。




她唇動了動,聲音是無力的微啞,“我是七日前進山採藥的,沒有聽過禁止入內的消息。”




“早給你們傳音了,採藥的弟子都已經早早出來了。”那弟子說,“你莫非要說,單沒給你說?”




白茸心一分分沉了下去,她輕聲解釋,“我沒有傳音符,所以沒收到消息。”




“你去戒律堂再說吧。“那弟子冷笑了聲,叫幾個小弟子把白茸帶走。




那籃不值錢的枯茅被他輕蔑地隨手丟在了地上,很快叫人踩得七零八落。




不多時,戒律堂匆匆趕來了幾人,走在最前的是丹陽峰管理新弟子的教習長老孫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