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魚珂 作品

第142章 文死諫


                 南衣離開的時候,胡如海道了一句“夫人珍重”,態度與見面時已儼然不同。他朝她鄭重端方地行了一個君子之禮,親自送她出門。

  回到驛站,南衣發現有人已經等候她多時了。

  秋姐兒見了她就紅了眼眶,喚了一聲嫂嫂,便抱著她嗚嗚地啜泣起來。南衣回想起上元節送秋姐兒一家離開瀝都府,一別已經四月有餘。時日不算長,再見面時卻恍若隔世,物是人非。思及此,南衣也不禁悲從中來,兩人抱頭痛哭。

  好不容易收拾了情緒,南衣要扶秋姐兒坐下,秋姐兒卻撲通一聲在她面前跪下了。

  “嫂嫂,對不起……”

  南衣嚇了一跳:“秋姐兒?”

  “是我父親,他背叛了謝家,背叛了朝廷……他就是大滿。”

  這個驚悚的信息讓南衣怔在原地,渾身不自覺發起抖。

  從秋姐兒口中,南衣才知道了許多先前被矇蔽的事。

  除了謝鑄,朝中還有多人早就投岐。瀝都府之困,便因這些人在背後興風作浪,才使局面如此複雜。如今其餘叛黨都已悉數落網,只有謝鑄北逃,狠心將家人都留在了金陵。

  “朝恩的死,他也知情嗎?”南衣苦澀地問道。

  秋姐兒撲簌地落著淚,點了點頭。

  那是謝卻山的三叔啊,他生命中像父親一般的存在。那時他為了救三叔、將他送到金陵,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正因如此,後來大家在猜測誰是大滿的時候,沒有任何一個人懷疑到謝鑄身上。

  對南衣來說更震撼的是,這亦是她的第一個任務。對她來說如此重要的一件事,竟然只是全被謝鑄利用。她以為自己救下的是文人風骨,她也曾望著那樣挺直的脊樑,照貓畫虎地學到了何為大義。

  這些,都是可以裝出來的嗎?難道他的計劃從那時就已經開始了嗎?

  人心到底有多惡?

  南衣頹然坐下,她悔恨極了,她就該在任務裡出些紕漏,讓謝鑄去死,讓他露出馬腳,那麼如今的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

  忽然間,她想到了什麼:“叛黨可有招供什麼與朝恩有關的事?”

  說到此處,秋姐兒神情複雜地點了點頭,但面上並無喜悅。

  南衣便知道,其中還有曲折。

  叛黨之中,也有人受不住刑招供的,供詞之中都有提到是如何在瀝都府一事上推波助瀾,又是如何構陷謝卻山的,但官家卻在猶豫之後選擇了封存這些供詞,原因無他——一旦此事公開,謝卻山是能得以清白,可謝鑄的行徑也瞞不住,謝家上下都將危矣。

  謝卻山之事未牽連謝家,是因為多年前謝家就涇渭分明地與他劃清了界限,加上當時有沈執忠奔走保全,太上皇同意不牽連謝氏族人,可謝鑄與謝鈞甚至都不曾分家,在所有人眼裡,他與謝氏緊密相連。真到那個時候,官家難找到說辭保全謝氏。

  南衣雖執著於為謝卻山正名,但在這樣的選擇面前,她也不會置謝家於危難。最無奈的事莫過於此,分明知道誰是罪人,分明知道哪條路一定走得通,卻在諸多考量之下,只能緘默。

  思緒被一片慘淡的灰濛籠罩住了,南衣只覺越往深處走,敵人的刀槍反而消失了,只剩防不勝防的暗箭,隨處可見的禁忌。

  接連的打擊讓她久久難言,她不知道還能做什麼,分明才上路,便已經覺得望不到頭了。

  秋姐兒紅腫著眼自責道:“倘若我早些發現父親的異常,也不至於來不及……”

  後頭的話,終究是哽咽了。

  若能早幾日,瀝都府的轉機先到,謝卻山便不至於被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