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晚上到達鴉嶺鎮,見到巫守財夫婦後,宋泊簡就表明來意。




父母在來找巫澄的路上發生意外去世,自己想把巫澄帶回去,起碼讓他參加父母的葬禮。




可巫守財只是一門心思把他往家裡拉,讓他回家吃飯,說好不容易見到親生父母好好聊聊。




真正把自己養到這麼大的人才去世不到一天,現在還在陌生城市的太平間,宋泊簡怎麼可能有心情和這個剛見到一面的人聊聊?




聊什麼?




他態度強硬要見巫澄。




兩個人就輕飄飄的告訴他,巫澄大半夜去墓園撞到鬼中邪了。還指著門口熊熊燃燒的火盆告訴宋泊簡,她們正在驅邪,葛婆婆說起碼要燒上三天才能行。




甚至在他帶走巫澄的時候,李翠枝還堅持認為巫澄是中邪了才聽不懂他們說的話,也不會說他們能聽懂的話。




帶巫澄來醫院時,醫生都還記得這張臉,看到身上的傷,還嘲諷似的問,是不是又去翻圍牆,被保安抓到打了一頓,怎麼上次摔這麼嚴重還不長記性。




宋泊簡不知道醫生所謂上一次的傷到底是怎麼來的,但能聽出來摔得很嚴重。




現在看著病床上少年蒼白的臉色、頭上的繃帶,自然想到三個字。




腦外傷。




由於外物造成的、頭腦部肉眼可見的傷,對人體造成不同程度的永久性功能障礙。語言理解、表達能力喪失,遺忘、虛構、失認……都是腦外傷的常見臨床表現。




李翠枝巫守財不知道這些,所以在發現巫澄聽不懂話也不會說話,甚至可能不記事認不清東西時,簡單粗暴的認為巫澄是中邪了。




永久性功能障礙,短時間內沒辦法完全醫治。




父母還在太平間,他們是在趕來找巫澄的路上去世的,可能閉眼的那一刻都在期待這個從未見過的親生兒子。宋泊簡想讓他們如願。起碼帶巫澄見見他們——哪怕是屍體。更想讓巫澄參加他們的葬禮,給他們獻束花。




接到警察的電話、去醫院確定死亡消息,他馬上就趕來接巫澄。




可少年現在什麼都不知道,甚至沒辦法聽自己說,也沒辦法理解。




巫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敏銳的意識到,在自己看過那幾個方塊字並沒有反應之後,男人像突然被重擔壓倒似的。他依舊坐在床邊,沉默寂寥。




無措的咬咬下唇,有些茫然。




是因為自己不會說話也聽不懂他說的話,還看不懂他給自己看的文字,所以耽誤了他或者讓他失去很重要的東西了嗎?




巫澄做好對方發現自己聽不懂話是個累贅,就惱羞成怒對自己惡言相向或者非打即罵的準備。




但對方什麼都沒做,就這麼坐著那裡,周身蒙了層黑霧一樣。




巫澄反而更不知道怎麼辦了。




隔壁床的媽媽到外面買了飯,回來後招呼兒子吃飯,兩個人又開始大聲說話,聲音填滿整間病房。




病房外,值班護士看著從剛剛開始就在各個病房外面往裡看的兩個人,大聲呵斥:“你們!幹嘛呢!”




李翠枝和巫守財被護士叫住,不好意思的回頭,解釋:“我們是來找我兒子的。他在這裡住院。”




護士還記得李翠枝,和她那個大半夜爬大墓摔下來的兒子,蹙眉:“你們不是昨天才出院嗎?”




李翠枝拍手:“這不是又來了嗎?但是我們忘了他到底在哪兒個病房了。您能幫我們找找嗎?我們家長的得照顧一下啊。”




值班護士心裡抱怨這一家人麻煩,但也沒辦法,查了查病人名單,給李翠枝指路:“那間病房。”




李翠枝向護士道謝,隨後拉著丈夫到了病房前。




探頭一看,果然,自己那個城裡來的兒子坐在床邊,表情有點不好看。




李翠枝示意丈夫也看:“你看,這表情,一定是和巫澄起了矛盾。讓他不聽我們的話,被氣著了吧。”




巫守財附和:“就不該管那個兔崽子,我們現在進去,帶兒子回家。”




李翠枝拉著他到病房外的椅子上坐著,勸:“你先別急,我們想想怎麼說。下午在家門口不就差點吵起來嗎?別再吵一下,孩子就直接走了,那我們上哪兒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