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立方 作品

第3章 霧月迷津渡 (3)

 陳封道:“當今與太子難道不睦麼?” 

 秦玉道:“自古以來,皇帝與太子表面父子君臣,實則爭權奪利,何況所爭之權乃天下至尊之權。”他的聲音壓得極低,陳封卻聽得不啻一聲驚雷。 

 陳封何嘗不明白此中道理,只是往日不敢細思,今日聽得秦玉親口說出,與往日所思詳加印證,心中如何不震驚。 

 陳肅道:“璧城所言乃是至理,只是我兄弟平日忙於兵事,於政事上不大理會,今日璧城何不剖析一番以佐酒。” 

 陳封道:“不錯,璧城文學之士,於政事上見得通透,今日酒後醉話,明日便盡拋腦後了。來來來。”說罷舉杯,三人共飲了一杯。 

 秦玉道:“今日所言之事若傳了出去,立時便是滅族之禍,我與二位兄長相處時日雖短,二位待我卻情同骨肉,我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說罷又飲一杯,陳封、陳肅也陪了一杯。 

 秦玉壓低聲音,緩緩說道:“當今登基已三十三年,初時振作有為,勵精圖治。與民休養生息,減免賦稅,兵事上變革軍制,改府兵為禁軍募兵,廂軍府兵。初時置禁軍二十萬,直至目下禁軍已達四十萬之眾。嚴明軍紀,勤練戰陣,以致禁軍初成之時天下望風披靡,我大鄭遂成天下第一強國。楚國結盟、越國稱臣、西蜀遠遁,只北燕與北代勾結抗我天兵,方可得免。眼見我大鄭只待時機成熟便可略地滅國,一統山河,然十二年前,當今率軍與燕代聯軍戰於太原,在亂軍之中被流矢射中大腿,只得撤軍。不想這箭傷久治不愈,朝政便耽擱了。皆因彼時,朝政大事政事堂還需稟奏當今方可用印施行。當今病體沉痾之時,如何能及時處置政事,這便使得政事、軍事一拖再拖,國勢便每況愈下。燕國、楚國乘勢崛起,以致今日,楚國已可與我大鄭並駕齊驅,燕國國力雖不如我,兵馬戰力卻勝於我國。” 

 陳封道:“不錯,近五年,我大鄭已數敗於北燕,欲求一勝而難得。三年前,我率軍被圍,並未獲勝,只率眾突出重圍,使兵士性命得以保全而已,便因功升為都統制使。若是十五年前,這些許微勞只能免罪罷了。” 

 秦玉道:“時勢易也。當日當今傷了兩年餘方稍痊癒,卻自此怠慢了朝政。當今又變革政事堂,昔年相公們都是一品、二品位極人臣,改制後三省與御史臺不再設主官,而以左右僕射、中書侍郎、門下侍郎、御史中丞主政。自此相公們便皆是三品了。即便加大學士銜也不過正二品,比以往是大大不如了。相公們品級是降了,權柄卻比以往大了許多,諸多政事便可自作主張,自行處置。當今便深居後宮,不再上朝。” 

 陳肅道:“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若是官居極品又把持朝政,只怕便會生出權臣來,當今又怎能安心居於後宮?” 

 秦玉道:“正是,當今畢竟英明,因此近十年來,我大鄭國力雖未壯大,卻也並未衰頹過甚,也未有權奸巨蠹禍國殃民。”秦玉略頓一頓,接道:“十年前是大曜十二年,其時當今病體初愈,不再理政,群臣便上疏奏請立太子。上疏凡十餘道,當今皆留中不發。後群臣不懈,疏議不絕,當今不得不議立太子。其時當今膝下只有一子,年方十歲,封許王。當今言許王非嫡子,尚年幼,皇后又正當盛年,尚能生育,待有嫡子後再立太子不遲。群臣無言以對,此事就此便撂下了。三年後,當今又添皇子,卻皆非嫡子,皇后又一病薨逝,當今不再立皇后,群臣複議立太子之事,當今卻不過,只得立許王為太子,次年便改元延佑。” 

 “待太子長到十六歲後,當今仍不理政,群臣便奏請太子當國。此次當今卻不理會群臣,只說太子年輕,不通政務。此事便壓了下來,至今已四年矣。其間群臣數次奏請太子學習政務,並不提理政,當今仍是不理。延佑五年十月,先太宗文皇帝忌辰,太子代當今祭祀太廟,因太子祭禮儀程有誤,致使誤了正祭時辰,當今大怒,下詔政事堂廢太子,方東陽、袁宜直封駁詔書,不敢奉詔。當今怒氣不減,數次威壓政事堂,朝中百餘位大臣上疏為太子求情,當今這才稍息怒氣,敕命太子閉門讀書一年,無旨意不得出門,此事才得以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