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子曰 作品

第三十一章,問世間再聽心意(三)

出雲島秘境孤城城牆的走馬道上,那座孤零零矗立的九層閣樓中有隱約光亮絲絲縷縷縈繞,像是天上的星河驟然墜下,點點滴滴落入閣樓之中,填滿了每一張自然繪就的畫卷,織就了那些入木三分的金色文字,傅慶安獨自坐在閣樓第六層和第七層的階梯之間,仰頭望去,閉上眼睛,故意不去聽那低低的嗚咽和呢喃聲。

不知過了多久,腳步聲輕輕踩踏在臺階上,傅慶安睜開眼睛看著那個好不容易才又一次撿起魂魄的白衣少年,看著他沙啞著聲音道:“走吧。”

傅慶安站起身,顧枝摘下硃紅酒葫蘆緊緊握在手心,兩人登上第七層閣樓。此處的畫卷比起第六層更要少了許多,不過到了這般高的地方,出現在畫卷中的人物當真是婦孺皆知,汪洋之上無人不曉。

畫卷中有那開創武道又一峰的絕世宗師,有著書立傳成就聖人三不朽之功的儒家聖賢,有枯坐山巔一朝頓悟便佛唱漫天神佛皆臨的佛子轉世,有焚香說道紫金蓮開羽化登仙的道教天君,還有行走天下立下後世“懸壺濟世一片冰心”的神藥學院院長,更有曾一人站在上庭島天門外與道德谷眾生論道的一個落魄讀書人,而位居第七層最深處的那個坐鎮之人則是歷史長河中所記載的第一任光明皇帝。

一個個看過,顧枝和傅慶安再次行禮告辭,登上了第八層閣樓,在此處畫卷只剩下了四幅,其中人物更是猶如懸掛天穹的圓日明月,哪怕歲月再如何變遷都不會磨損絲毫,正是神藥學院的第一任院長,學宮第一任教主和道德谷傳聞中的那個開山之人。

最後一幅畫卷漂浮在第八層閣樓的大堂之中,畫卷之上的面貌有些熟悉,尤其是當顧枝和傅慶安抬頭望去,那人的雙眼也好似望了過來,遙遙對視,穿過了生死界限和無數歲月縫隙。

畫卷一側的金色文字洋洋灑灑書寫了許多,每一樁每一件都震古爍今,“起於承源島玄鶴城”、“古往今來武道山巔第一人”、“海外尋訪登岸蓬萊島”、“天賦、資質、根骨、機緣、成就、造化,萬般最佳”,甚至在那些從未有絲毫情緒流露的金色文字中第一次出現了類似惋惜的慨嘆:“棄神器,戰敗死於宿微城後孤山,遺憾未能武道獨斷千萬年”,奇怪的是,在金色文字之中還有幾行幾句被模糊隱去,即便顧枝運用了真氣注入雙眼也依舊難以堪破。

顧枝在這幅畫卷之前停留良久,他看著那人的面容不知覺微微皺眉,他雖然以前只是聽過名聲卻一直未曾見過此人,但是就在那些飄渺雲霧之中他見過此人少年時的相貌,與此時站在畫卷中那個鋒芒畢露的男子一般無二,也是那般的意氣風發,似乎無論經過了多少年,無論生死,他都是這樣,眼眸蘊藏星河日月,放眼眺望只在更高處更遠處,那雙讓人見之難忘的雙眼似乎訴說著無數的情感,卻又好像什麼都埋在更深處不易察覺。

傅慶安也看著那人的畫卷,突然低聲說道:“好像啊。”顧枝眨眨眼睛,傅慶安看了一眼顧枝,似有所悟。原來遙遙對視的兩人,看起來都是一般的少年模樣,面貌有些相像,但更重要的是那雙眼睛竟是一模一樣,可能顧枝自己都沒有察覺,但是被這雙眼睛注視著的人要更加清楚,被這樣一雙好似澄澈見底溪水又凝聚著天上星河的眼睛瞧著是怎樣的感受,就像自身的一切都無所遁形,自慚形穢。

顧枝也低聲呢喃道:“是啊,真像啊。”他想起了方寸島上那個揹著竹簍裝滿柴火總是一臉倔強的孩子,雖然看起來好像更像他的孃親,稜角柔和眉眼溫軟,但是隻說那雙眼睛裡透露的情緒和感受,竟是與畫卷中那人一模一樣。顧枝突然低下頭,有些頭疼,他沒有想起來,當初在方寸島上,他無意間看見卿樂坐在屋簷下的身影時,也是這樣驟然頭疼欲裂。

顧枝和傅慶安走出第八層就要登頂最高處的時候,卻發現有一層無形屏障擋住了去路,竟是再也邁不出去腳步,兩人站在臺階中進退兩難,最後一道光芒閃過,他們已經回到了閣樓外,閣樓大門緩緩合上,無聲無息,顧枝還是不死心地上前輕輕一推,巋然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