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子曰 作品

第三十九章,一生一世一名姓(五)

顧生茫然地抬起頭看著靈霜,靈霜認真看著顧生的雙眼說道:“否則你又怎會聽聞他死了的消息便慌了心神失了明智,又怎麼會念念不忘將滿腔仇恨宣洩他人,又怎會躲在山中不敢相見?”

顧生張著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他就那般看著靈霜煥發著光亮的晶瑩雙眸,許久許久才回過了神,他低下頭去,不知所措,他低聲開口說道:“可是,若是那人就那般死了我又還能如何去恨呢?這麼多年來所受的委屈似乎也只能落在了空處,雲淡風輕的沒有重量,我不甘心啊。”

靈霜伸出手卻停在了少年散落的長髮前沒有再向前觸碰,她回過神來連忙收起手,然後說道:“可若是那人還活著,而你又為了復仇殺了他,那之後呢,你沒有了恨也宣洩了這麼多年的委屈,可也失去了最後的支撐,你又還剩下了什麼呢?之後的打算又是如何呢?”

顧生抬起頭看著靈霜,靈霜一字一句說著:“難道你這麼多年便只是靠著恨而活著?那將所有的恨意都復仇之後,你又會何去何從?我並不知道你這麼多年來揹負了什麼,更不知道那人對於你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可是……”女子的眼波流轉著淌進少年的眼底,靈霜靜靜地看著顧生的雙眸說道:“可是你的眼底似乎空無一物,直直的便能望見空洞的心裡。”靈霜的聲音低緩柔和,卻彷彿是擂動的鼓聲砸在顧生的心上,迴盪起波濤洶湧。

許久之後,顧生沙啞著開口說道:“夜深了,姑娘還是先休息吧,我就守在外面,不用擔心。”說著顧生便拉開木門走了出去,臨走之前還不忘說了一句:“竹籃中的東西,姑娘先吃了吧。”說完,木門輕輕合上,顧生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屋外的黑暗中,靈霜坐在燭光中,不知為何地心中有些異樣的情緒在跳動,她似乎,覺得那個少年,那般的可憐和孤獨。

就這般,女子在木屋中坐了一夜不知所想,少年在屋外站了一夜不知所思,直到天光驅趕了夜幕,溫和地將暖意灑落林間,顧生抬起頭眯著眼看向日光的細碎流離,呼出一口氣然後轉身輕輕敲了敲門,說道:“姑娘,天亮了,在下送你下山去吧。”

沒有回應,顧生又等了許久,其間也輕聲開口喊了幾次,女子卻仿若未聞般無聲無息,顧生想了想說道:“姑娘,我進來了。”說完,他小心翼翼地輕輕推開了門,走進去便看見靈霜正枕著手臂臥在桌上,面容安寧柔和,睡得正好。於是顧生便靜靜地站在一側為靈霜擋住傾斜落下的日光,無聲地等待著。

不知過了多久,顧生只是靜靜地站在靈霜的身旁,終於女子緩緩地醒了過來,迷迷糊糊地睜開惺忪的眼,一眼便瞧見了揹著光而立的少年,清秀面容上滿是溫和的光暈,依稀勾勒出動人的稜角。靈霜一下子清醒過來,猛地站起身扭過頭去,顧生感覺到女子的動作有些奇怪便問道:“姑娘,你,怎麼了?”靈霜只覺得自己睡著的窘態都被人看了去羞愧難當,卻是不知如何回答少年這天真的詢問,於是只能說道:“你,怎麼進來了?”

顧生以為女子是因自己未打招呼便私自闖了進來,連忙解釋道:“不是的,在下方才敲門許久見姑娘沒有回應,便才自作主張進來了,還請姑娘便要介意。”靈霜聽著顧生這忙不迭的解釋也不知該再說些什麼了,舒緩了一陣情緒,又不著痕跡地理了理髮絲衣衫,靈霜裝作平淡地重新轉身面對顧生,說道:“昨夜多謝公子守衛在外了。”顧生笑著擺擺手示意沒什麼的。

靈霜低下頭收拾好竹籃中的東西,將幾樣油紙包裹的乾糧放在桌上,輕輕說道:“這些東西你先將就著吃吧,午後我再幫你送些食物進來。”說完,靈霜抬腳便往屋外走去,顧生愣了愣連忙拿起桌上的長刀追了上去,喊道:“姑娘,我送你下山吧。”

靈霜回過頭看著顧生,說道:“你的腳不是還傷著嗎?”顧生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腳上包紮的傷口,搖搖頭說道:“小傷無礙的。”其實顧生真正受的傷是在體內,先前那迷失心智的追殺已是煞氣入體擾亂修為,真正需要恢復的是修行真元,不過顧生倒也沒有跟靈霜多解釋這麼些,見靈霜沒說什麼只是轉身繼續趕路,顧生便連忙追了上去。

天光普照下,山路自然要好走一些,顧生緊緊跟在靈霜身後,似乎沒多久便遠遠望見了村落的模樣,看著村莊內來往的人群和嫋嫋的炊煙,靈霜突然覺得莫名地難堪起來,自己居然和一個陌生男子在山裡呆了一夜,雖說什麼都沒發生,但卻還是讓人有些尷尬,如今就該想著能不能偷偷溜回營帳中不被發現了。

想到這裡,靈霜低著頭回身向著顧生行了一禮說道:“多謝公子相送,告辭。”說完,靈霜頭也不回地下了山去,顧生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女子的背影徹底消失在了視野之中他才轉身走回了林間的木屋。

如今身體修為都尚未恢復,無論那個顧枝是否會追究自己追殺一事,自己都該恢復到全盛之時才能防備一切情況。另外,那個人與自己母親的前因後果也該瞭解清楚,無論是生是死,這數十年來的委屈和苦痛都該有個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