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絲 作品

第87章 斷面山(上)

 “剛開始,面對陌生的未知環境,心裡忐忑但也充滿好奇。我們見到最多的是樹,不,本身而言,我們就是身處一片廣袤無際的森林中。數不盡的參天大樹像一把把巨傘一樣插在大地上,遮天蔽日,只有少許倔強的陽光能射落到地面,在白天抬頭往上看去,彷彿置身於星辰大海之中,無數顆大小不一的“星星”閃爍著眼睛,像看我們熱鬧的小巨人。 

 地上的路很難走,粗細不一的樹根盤根錯節,一不留神就會被絆倒。腐敗的樹葉下更是埋藏著危險,你永遠不知道腳踩的地方是否安全。不過想到我們走的每一步都是自世界末日以來這片土地上第一個人類腳印,好像也不是那麼的害怕了,甚至還有一種偉大的使命感伴隨著每一次行走。 

 森林裡比校園裡涼爽,總有不知道哪裡吹來的風帶走我們身上的熱氣,到夜晚時分更是寒風刺骨,需要找地方生火取暖才行,和這裡簡直兩個世界一樣。也正是這無形的風,經常將周圍的有形物體吹得窸窣作響,有時真的會懷疑是有什麼東西在悄然靠近,害怕得要找個角落躲起來,等上一段時間再繼續前行。後來也慢慢習慣森林裡的各種聲音,慢慢習慣眼前的景物,最後好奇心湮滅,明白自己只不過身處於原始森林中罷了,除卻半人高的花草和粗壯挺拔的樹木之外還會有什麼,什麼都不會有。 

 我們的注意力開始轉移,經常追著歌德詩問,問她未來的事情,問世界發生過什麼大事,問她的經歷,問太空的生活,問……,最後該問的、不該問的都問過一遍又一遍了,我們就開始述說自己的過去,像父母、出生環境、人生趣事等等。能聊的話題枯竭,沒有話題可聊了,沉默寡言取代刺刺不休,又只剩下風在窸窣作響。 

 一天接一天的艱難跋涉,一點又一點地磨蝕我們出發時的興致,沒幾天,比起肩負重建文明社會的責任,我們反而更關切目前的實際境況。文明社會長大的我們始終無法適應在原始森林裡的生活,我們的身體出現過各種奇奇怪怪的症狀,諸如背後疼、心臟刺痛、頭暈之類的。歌德詩亦如此。雖然她的決心比我們堅定,但她的身體素質可比我們差太多了。歌德詩說女媧空間站低溫艙有重力維持裝置,但由於長期的冷凍休眠加之降落地面後沒有進行過休整,所以她的身體承受能力才會比我們弱上許多。她死撐著,我們也死撐著跟著她。吃得差,睡得差,環境差,人的精神先頂不住了,有人提出不如我們沿路返回,歌德詩沒同意,也沒反對,她只是說就算只有她一人,也會繼續往前走。誰也說服不了誰,最終有兩人壯著膽子離開了,可沒過多久,這兩人又哭喪著臉跑了回來。” 

 一點也不意外,當初因為一個虛無縹緲的宏大理由憑著一股熱血和衝動去做一件事,總會有熱情冷卻、分崩離析的時候。 

 “不是他們太軟弱。回頭看向我們走過的路,又轉回來瞟向不知在何處的目的地,會發現我們在深林裡不過是一種極其渺小的存在,對巨物的恐懼,對大自然的畏懼會迫使我們重新聚攏在一起。不過,這次事件的餘溫也讓團隊產生了一條漸大且無形的裂痕。” 

 覃達聰的話過於輕描淡寫,實際發生的內容和事態的劇烈性可能只有他們當事人才知道。想來,我當初對別人描述與奇搏鬥時的場景也是一樣的輕描淡寫。 

 覃達聰打開一瓶礦泉水,喝過一口繼續說:“預計到達的時間和實際情況有很大的出入,我們走了有八天,依舊不見基地的影蹤。歌德詩總說她體內的人工芯片能幫助她定位方向,原理她也解釋過,但太高深了,跨時代的高科技對於我們這些舊時代的人來說太難理解了,正因為過於神奇而又無法看到和觸摸,有些人便開始產生懷疑,懷疑歌德詩體內根本沒有定位芯片,懷疑她只是在憑著她的直覺把我們帶入泥潭中,而且實際情況也夠支撐這種懷疑,我們走了那麼多天,看到的景象幾乎都是一模一樣,像圍著某個點在轉圈圈似的,哪怕有條河也好呀,可除了樹木花草,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