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林醉 作品

雙生(下)

 黃昏,我抱著長安在御花園散步。

 又是一年十月,站在山坡俯瞰,萬物肅殺,只見萬重宮牆紅影,不見半分花田綠意。想起兩年前,我和父親母親還有姐姐,一家四口從綠意盎然的江南遠道而來,放眼北方原野不見一片綠葉,唯有道路兩旁白雪之下,裸露在空氣中的深黃土壤。

 那時的我尚在閨中,滿心滿眼都是對新家的盼望,對帝都生活的嚮往,少女天真無邪。僅僅兩年過去,如今我已嫁做人婦,懷中抱著半歲大的女兒。下個月就要滿十八歲,卻再沒有什麼對生辰的期盼之情了。

 不知陸君兮身子養得如何了。我不禁有些擔心。她是個愛讀書的安靜女子,若未曾進宮,而是在西州擇一優秀男兒為夫婿,也可琴瑟在御,莫不靜好。奈何她嫁的是帝王,還遇上這樣的太后……

 我微微嘆著氣。她姐妹二人素日恭順聽話,甚至我與陸君兮還有幾分志趣相投,常在藏書閣陪伴彼此,陸大人也於新政實施有功。我沒有任何理由去害她,相反,我十分可憐她姐妹二人。行此下下策也分外可惜。

 行至一處亭臺,遠遠看見一極為瘦削的青衫女子走在林蔭間,梳著凌虛髻,上了三白妝,除此之外,並無多餘妝飾。遠遠望去,裙角飛揚,恍若黃昏仙子。

 我好奇地湊上前去,那女子原是穿了一雙青色緞面舞鞋,腳後跟高高,鞋頭極尖,把腳包的很緊,因此高我一截,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女子身後還跟了個宮婢,一副溫順的模樣。

 女子輕笑:“想必,這位便是貴妃娘娘吧。”她的聲音清泠,尖細卻並不刺耳,反而有那麼一種特別的味道,直擊人心。

 “你是?”

 “本宮乃是德妃,住在聽竹宮,見過貴妃娘娘了。”她的聲音懶懶的。

 久聞德妃大名,卻從不曾相見。想不到,今日竟在御花園碰見她練舞。練舞之人須得四肢有力方能控制身形體態,看來,除了過於瘦削,她也並不似傳言中那般體弱多病。

 “姐姐身子可好了?。”

 她掃了我一眼:“可別亂喚什麼姐姐,本宮是銀青光祿大夫獨女,可沒有認什麼妹妹。你既位分在我之上,便稱呼我德妃罷。”

 我碰了個軟釘子,有些尷尬。懷中長安咿咿呀呀,德妃注意到,面色變得溫柔,但她仍對我回避:“你既然是太后的外甥女,便非我能結交之輩。時候不早了,貴妃,告辭。”

 她說話這麼直,我反被驚訝到了。這宮中妃嬪,誰人不是對我畢恭畢敬,這般有個性的女子好生難得,難怪從前宮廷宴會中從不曾遇見她。

 德妃領著身邊的小宮女緩緩離開了。她踩著高高的舞鞋,走路卻極穩,嫋嫋娜娜身披紗帛遠去,真是高貴典雅至極。

 “娘娘,她怎麼敢這麼對您說話?”雨畫在一旁道。

 “無妨。起風了,我們也回宮吧。”我抱著安兒,往山下走去。

 回到麟趾宮,卻見汪公公在殿外候著。我知道是遲暄來了。

 “公公,陛下可來了?”

 汪公公今日的面色不大好,看見我便低聲道:“娘娘,文才人受人暗害沒了孩子,陛下心裡可難受著,娘娘多擔待些。”

 遲暄也知曉了太后審理的結果吧。我對汪公公點頭示意,走進了殿門。

 遲暄一襲玄色錦袍坐在正殿,臉色陰沉,即使看見我來了,也不曾有半分轉變。我還從未見過他如此不悅,便笑著抱著長安上前。

 “長安,你看看是誰來了?是父皇呀。”

 我笑著將長安往遲暄懷裡抱,遲暄看了一眼粉粉嫩嫩的安兒,面色稍和緩了些,卻道:“朕與貴妃有話要說,先抱給乳母吧。”

 他面色嚴肅,我也不好再玩笑,知曉他有話要與我說。便讓乳母抱了安兒去寢殿,屏退了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