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第49章 暴露

    王言卿看不清他的臉, 只能感覺到他身量很高,身姿筆挺,屋子裡所有人都很怕他。王言卿不明所以, 茫然地和他對望, 那個人看了一會,轉身走了。

    他出去後,床前兩個丫鬟明顯鬆了口氣。王言卿無聲看著她們的表情, 問:“你們認識我?”

    陸珩出去後, 立刻叫郎中進府。錦衣衛行走在刀刃上, 時常會受些不能示人的傷, 這種時候不能找太醫, 只能私下找郎中。陸家世代錦衣衛, 方方面面的門路都有,陸珩入京後, 專門從安陸接過來幾個信得過的郎中。

    沒過一會,郎中就來了,給陸珩行禮。陸珩對著正屋示意, 讓郎中進裡面診脈。

    他坐在側廳裡, 耐心地等。一會後,郎中擦著汗出來了,他一見著陸珩, 舌頭就止不住結巴:“指揮使, 這位姑娘……”

    陸珩坐在紫檀木圈椅上, 從容不迫盯著郎中的眼睛:“她怎麼了?”

    “她似乎……失憶了。”

    陸珩挑眉, 似笑非笑看著郎中。郎中也覺得離奇, 磕磕巴巴說道:“姑娘落地時被網兜緩衝了一下, 臟腑沒有出事, 但她頭顱不慎撞到石頭,興許就是這樣失憶了。小的給姑娘看過,她知道疼、癢,四肢感知正常,基本的生活常識也有。就是不記得人了。”

    陸珩輕輕笑了一聲:“她這失憶,還真是巧。”

    “腦子精貴,撞到頭後什麼症狀都有。何況姑娘這種失憶症並不罕見,醫書上記載,從前也有人摔跤撞到後腦,一覺醒來連父母孩子都不認識,還有人摔了一跤,思維成了幼兒。這位姑娘不吵不鬧,只是忘卻前塵往事,算是好的了。”

    陸珩指尖點著扶手,若有所思道:“是啊,如果真忘了,也是好事。”

    郎中低頭看地,不去探究陸珩的表情。陸珩想了一會,問:“這種失憶狀況會持續多久,有什麼解法嗎?”

    “這……”郎中露出為難之色,“腦子裡面的事,誰也說不準。興許姑娘後腦的淤血散了就恢復了,興許……她這一輩子都不會恢復。”

    陸珩默然片刻,忽然笑了聲。郎中被這一聲笑激起渾身雞皮疙瘩,陸珩卻揮揮手,聲音從容,聽不出絲毫情緒:“下去開藥吧。”

    郎中摸不準陸珩的心意,壯著膽子問:“姑娘病情嚴重,不知道指揮使要什麼藥?”

    陸珩身體緩慢後仰,單臂靠在圈椅上,含笑看向郎中:“調養的藥。”

    郎中明白,這位姑娘的病不需要治了,開些固本培元的補藥就夠了。郎中拱手,馬上有陸府的下人過來,領著郎中往另一條路走去。

    郎中走後,陸珩捏了捏手指,突然覺得事情有意思起來。傅霆州的妹妹落到他手裡,而她剛巧在這個時機失憶了。陸珩不信鬼神,此刻都覺得是天助。

    陸珩腦子裡盤算著事,掀開杯盞喝茶。他抿了兩口,丫鬟靈犀急急忙忙從正屋跑過來,對陸珩行禮:“指揮使。”

    陸珩放下茶盞,問:“套出來了嗎,她還記得什麼?”

    “王姑娘一問三不知,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卻記得自己有一個二哥,和她關係很好。”

    陸珩輕輕嘖了聲,如此深情,他聽著都感動。可惜,傅霆州那廝要娶正妻,王言卿這一腔深情註定要餵狗了。

    陸珩道:“再回去打探。她既然記得自己有一個二哥,那書信往來多半也有印象。”

    靈犀遲疑,表情看起來有些奇怪。陸珩察覺後,不動聲色問:“怎麼了?”

    靈犀欲言又止,最後用一種一言難盡的語氣說:“指揮使,這位王姑娘……不太尋常。她能看出來我們的表情,奴婢自認為掩藏得很好,但她一眼就看出來我在說謊。”

    靈犀可不是普通侍女,她在錦衣衛受過培訓,算是半個女探子。結果一個回合未過就被王言卿當面說“你在說謊”,靈犀靈鸞都受到了極大驚嚇。

    靈犀靈鸞知道事情麻煩了,靈鸞繼續在屋裡穩著王言卿,靈犀趕緊出來報告指揮使。陸珩知道靈犀靈鸞的水平,她們兩人再無用也不至於被普通人看出來表情變化,她們倆都這樣說,看來傅霆州那位養妹真有些能耐。

    陸珩生出些興趣,難得想親自會會此人。他彈了彈袖子,起身往外走,出門時他頓了下,回頭問:“她說,她只記得自己有個二哥?”

    指揮使的神情似乎有些意味深長,靈犀沒想明白,謹慎地應下:“是。”

    陸珩站在門口,外面的陽光照耀在飛魚服上,金燦燦的刺人眼睛。陸珩靜了一會,忽然抵住眉心,不可自抑地笑了出來。

    二哥……

    陸珩上面有一個大哥,此刻在安陸老家為父親守孝。他在家裡,也行二。

    這不就是巧了嗎。

    ·

    屋內,藍田日暖,暖香襲人,屋角寶相蓮香爐吐出來的煙在陽光中裊裊上升。王言卿靠坐在拔步床上,安安靜靜捧著暖爐,目光卻悄無聲息掃過屋宇。

    王言卿一覺醒來什麼都不記得了,她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面前這些人是誰,只能依靠最原始的動物本能——看臉。即便是不通教化的野人,看到陌生人後也能通過對方表情判斷善惡,王言卿現在就像一個“野人”,她毫無記憶,所以也沒有傾向,純靠臉上的信息判斷對方是好意還是惡意。

    經過剛才這段時間,王言卿已經辨認出來,這間屋裡雖然站著許多人,但做主的是兩個,叫靈鸞靈犀。剛才她們和王言卿說話,不經意地問東問西,王言卿看著她們的表情,下意識覺得她們沒說真話。王言卿提出來後,這兩個女子像是被嚇了一跳,隨即那個叫靈犀的侍女走了,只剩下靈鸞守在床前。這回,無論發生什麼,靈鸞都不肯說話了。

    然而這並不影響王言卿觀察她的表情。靈鸞站在床邊,她低著頭,束著手,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以此來打斷外界的窺探。靈鸞自認為掩飾的很好,但在王言卿眼裡,還是像白紙上的墨,一覽無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