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第43章 怪談

    王言卿聽到最後一句,就知道她無法拒絕了。她頓了頓,問:“老夫人約了誰?”

    傅霆州眉梢動了下,難得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永平侯府。”

    王言卿心霎間冷了。自從傅霆州進來,她就覺得自己像是泡在冰湖中,不斷下沉,如今,她被人按到水下,連最後一口氣也喘不過來了。

    傅霆州是什麼意思呢?讓她提前拜見未來的主母,還是永平侯夫人覺得不放心,要代女兒敲打妾室?

    王言卿安靜片刻,忽然抿唇笑了笑,道:“二哥,你和嫂嫂難得見一面,你們夫妻相會,我去討嫌做什麼?”

    王言卿話沒說完,就感覺自己的手腕被重重捏了一下。王言卿冷著臉,沒有喊疼,也沒有低頭。

    這是王言卿第一次表露出這麼明確的不高興,傅霆州也被惹怒了,他拂袖站起,居高臨下又不容置喙道:“後日上香,卿卿,別忘了。”

    說完,他沒有管王言卿手腕上的傷重不重,轉身走了。

    規律而有力的腳步聲噠噠遠去,他沉浸在盛怒中,甚至沒有注意,那天是王言卿的生日。

    王言卿撇過臉,看著窗外被踏成烏糟的白雪,淚水突然決堤。

    侯爺走時明顯不悅,王言卿也許久沒有喚人進去,丫鬟們噤若寒蟬,沒人敢進屋裡討嫌。王言卿枯坐了不知多久,等淚流乾了,眼睛看痛了,才站起身,朝碧紗櫥走去。

    習武多年到底是有用的,王言卿翻開箱籠,一點聲音都沒發出。她冷靜地往包袱裡放衣服、碎銀,冷靜的連她自己都害怕。

    或許,她早已在腦中預演過這一切,演習了無數遍,以致現在不需要思考就可以機械完成。

    說一千道一萬,傅家對她終究是有恩的,沒有傅家,她根本不可能讀書習武。父親救老侯爺一命,老侯爺給她十年安穩,早該扯平了。至於她喜歡上傅霆州反而是一個意外,但她生命中出現這樣一個男子,強勢、英武、薄涼又野心勃勃,她怎麼可能不喜歡他呢?可她再喜歡,也無法讓自己做妾。

    她和傅霆州的感情至此生,至此止,就讓一切停止在最美好的時候吧。至少將來老了回首,所有人都是年輕美麗的模樣。

    王言卿將細軟打包好,放入路引和戶帖時,她猶豫了。

    只要跨出這一步,她就再也無法回頭了。她在京城的歲月,她和傅霆州十年感情,再無回首餘地。

    她不後悔,但始終不甘心。丫鬟說得對,一個女子一生能有幾個十年,她把她最美好的青春歲月留在鎮遠侯府,如今連對手的面容都沒見到就落荒而逃,實在太窩囊了。

    她至少看看,能讓他動心的女子,到底長什麼模樣。

    王言卿的手逐漸放開,將已經打包好的包袱壓入箱籠底層。她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閨閣小姐,她很清楚如何神不知鬼不覺逃離京城,如果她願意,甚至現在就可以。但她心裡存著最後一絲軟弱,她對自己妥協,心想,只要從大覺寺回來,看到他未來妻子的真容後,她就走。

    就當是她和京城,和這個光怪陸離的貴族世界,做最後的道別吧。

    “真的。”陸珩看著王言卿,語氣再誠摯不過,“二哥什麼時候騙過你?”

    王言卿似信非信,這時候她發現陸珩還握著她的手,兩人衣袖相疊,距離極近。王言卿後退一步,抽回自己的手:“說話就說話,站這麼近做什麼?”

    這話陸珩就不愛聽了,他抬眉,意味不明道:“自家兄妹,你還和哥哥講究這些?”

    “還在別人家呢。”王言卿見他不放手,抬頭,黑白分明的眼睛用力瞪了他一眼,“放手。”

    陸珩終究沒太為難她,緩慢放鬆力道。王言卿一得到自由,趕緊整了整衣袖,往屋裡走去。他們說話的功夫,梁文氏等人已經進屋了。王言卿靜悄悄進門,貼著門窗而站,陸珩隨即跟過來,站在她身後。

    屋裡陳禹暄正詢問梁文氏梁榕失蹤始末,王言卿跟著聽。梁文氏低垂著臉,時不時拿帕子按一按眼角:“上個月十七那天,大少爺大清早就出門了,沒說要去哪兒。妾身沒有多想,只以為他又去會友了。沒承想,他竟半月不歸。”

    陳禹暄問:“大少爺常去的地方找過了嗎?”

    “都找了。”梁文氏說著指向另外三個族老,道,“客棧、酒肆、親戚家、朋友家,妾身都派人問過了。陳千戶不信可以問族老,妾身遣人時,三老都知道。”

    族老點頭:“確實。月初大太太就派人來問過,我們還幫忙找了,但並沒有找到梁榕蹤跡。”

    陳禹暄朝門口瞥了一眼,壓低聲音問:“賭坊柳巷之地呢?”

    梁家人都有些尷尬,其中一個族老矢口說道:“絕不會有這種事情。梁榕這個孩子我知道,他雖然獨來獨往,沉悶寡言,但並不是那等紈絝之徒。他平素喜歡看書,除此之外遊遊山、玩玩水,便沒有其他消遣了。”

    “梁大少爺竟然喜歡看書。”陳禹暄意外地應了一句,又問,“既然不在城裡,那外面有沒有找過?”

    梁衛家官職放在朝廷裡不算大,但在保定府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梁文氏都通知了族老,折騰出這麼大陣仗,如果梁榕還在城裡,總會有人來報信。這麼久都沒音訊,多半人不在保定府了。

    梁家族老聽著露出苦臉:“陳千戶,我們也想過城外。但保定府外那麼大,光周圍縣城就有十二個,更別說再遠些的荒山野嶺。梁榕一句話都沒留,我們上哪兒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