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九殿 作品

醋了

    他的出現,讓昏暗的營地一下輝煌起來。

    很難說,桑吉先前推攘許則勒時的高嗓門,有幾分是想喊醒他,有幾分是下意識想在少年面前表現自己……倒不是說他對首巫大人的阿爾蘭有什麼垂涎。

    純粹是在這足以令陋室生輝的美面前,不知所措了。

    許則勒緊張地說完,見仇家小少爺頷首,才重新坐下,暗中懊惱自己多日忘了打理頭髮。

    其實,仇薄燈審美向來挑剔。

    寒磣邋遢到許則勒這地步,以往壓根就到不了他跟前。但這幾天沒個能說話的,著實把他鬱悶得夠嗆。再加有《四方誌》撰寫者的身份加持,他也就把往日的標準暫且擱置,出聲詢問了起來。

    仇薄燈好奇挺久了。

    他觀《四方誌》行文,典雅端正,分明是書莊的士子手筆。可書院那群士子,向來鼻孔朝天,哪肯放下身段,去寫“鄙陋”之民的事?更何況方誌對各方風俗信手拈來,寫得栩栩如生,非親歷者,不能言之。

    見他態度親善,許則勒受寵若驚,幾乎把自己的老底給抖了個乾乾淨淨。

    原來,這許則勒也算得上名門出身。

    穎水許氏,是東洲大族之一,只是許則勒這一支到他祖父時便開始沒落。等到許父一代,已經不得不做起“通牙”的勾當——也就是隨商往來四方部族,半做譯曉言語的通事,半做多方拉攏的牙行,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

    比單純經商還低賤。

    許父引以為恥,攢了筆大錢,眼巴巴將獨子送進“白鹿書莊”,指望他重振家門。

    沒曾想,他這兒子是個逆種。

    “……我打小跟父親隨商隊奔波,心思全落奇風異俗上了。又是個野慣了的性子,被我爹押在書院的幾年,簡直比蹲大獄還難受。”許則勒唏噓,“我爹一走,沒人管著,哪還待得住啊?當即就逃了出來。連夜逃的。”

    說著,還比了個枷鎖釦脖頸上的樣子。

    仇薄燈被他逗笑了。

    一半是許則勒不愧是個筆桿子,說話風趣幽默,又四方遊歷久了,肢體語言生動形象。一半也是這幾天仇薄燈實在憋悶狠了,眼下聽什麼中原話都覺得親切。

    他一笑起來,火光就在眼睫上跳躍,熠熠生輝。

    篝火燃燒像是緩了,雪落也隨著一起緩了。

    比劃的許則勒忘了動作,旁側勺湯的桑吉銅勺空了半天也不知道。

    稍遠一些的地方。

    巴塔赤罕正在同首巫大人彙報獵哨傳回來的消息。

    首巫大人剛剛回營地,右手中提著還沒歸鞘的圖貢長刀,身上騰著淡淡的熱氣。斜襟右衽的深黑氆氌寬袍,連帶裡邊的細羊毛長袖襯衣全脫了,盤紮在腰間,露出上半身精悍流利的肌肉。

    說實話,巴塔赤罕搞不懂自家首巫大人。

    雖說他們圖勒人在雪原生活習慣了,不是很怕冷,很多勇士也習慣通過冰泳來錘鍊自己。但眼下大寒潮剛至,白毛風還沒停歇呢,就去雪中赤//膊練刀,是不是有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