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十章折長柳

    姜望又驚又喜:“修帥如此重禮,真不知何以為謝。”



    “話不用多說。”修遠抬了抬下巴,很是灑脫:“敬酒即可。”



    姜望乾脆地舉杯:“我先乾為敬。”



    一口飲下杯中酒,那溫涼的酒液落入腹中,忽又化作一道火線,燎燒一路,直衝喉口。在那臨界點,如火星蓬開,“炸”了滿身,全身上下無一處不舒坦。



    神魂異常活潑,道元也靈動非常。



    這酒……竟能助益修行,堪稱絕品!



    敬酒本身,亦是一樁好處落懷。一再受益,令姜望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修遠已經提杯慢飲:“抓緊時間消化,別誤了酒效。”



    姜望於是閉目搬運道元。在緩緩流動的酒力下,通天海愈發明澈,五府海中,天地孤島更加穩固。藏星海中,道脈騰龍夭矯潛游……



    不知過了多久,當姜望睜開眼睛,只覺身魂皆泰,萬般順遂。此酒真是奇珍,一杯酒,能抵一月之功!



    修遠又為他倒了一杯酒:“此酒多飲無效,但在失去效果之後,它的味道才能顯現出來。你再品品看。”



    此等能夠助益修行的絕品之酒,價值難以估量。



    大概也只有修遠這樣的當世真人,才能夠在已經完全不能感受其非凡作用的情況下,奢侈地品嚐其味道。



    至少姜望自己小抿一口,雖然唇齒留香,卻是還在琢磨那種助益修行的快感,試圖捕捉它的效力,繼而心疼它的巨大價值……完全感受不到太多滋味。



    他停下酒杯,長嘆一口氣:“姜望實在受寵若驚。”



    “這是你應得的。”修遠輕輕咂摸著酒的滋味,語氣隨意地說道:“年紀越大,越不想欠什麼。尤其人情這種東西……很難還的。”



    當初在大師之禮上,姜望那一番“螻蟻當無憾”之論,止住天子之怒,贏得了多少人情。



    如最終勾選崔杼之名的朝議大夫易星辰,就已多次釋放出善意。



    而修遠恰是其中最需要承情的那一個。



    只不過之前一直囚居在家,沒時間也沒機會與姜望接觸。今日在長生宮一見,立刻就等在宮外“還債”了。



    修遠這話一說,姜望立刻就放鬆下來。



    又抿了一口杯中酒,這會竟能享受出一些美好來……終歸他姜某人,也是個怕欠人情的。



    酒液入喉,迴腸百轉後,姜望問道:“不知此酒何名?”



    “這酒是我自己釀的……只剩最後一壺啦。”修遠搖了搖酒壺,聽了聽那玉液瓊漿的聲響,淡聲道:“名為‘折長柳’。”



    折長柳,盼君長留。



    這當中必有故事。姜望雖不知其中曲折,卻也嚐出了酒中的一些複雜,不由得讚道:“好名字。”



    馬車在這時候緩緩停下,杯中酒竟然無波。修遠這車伕馭車的功夫,真可謂是出神入化,遠不是謝平不知從哪裡招來的車伕可比。



    姜望輕輕眨眼,斬去自己這些自取其辱的念頭。跟九卒統帥比,也真是想不開……



    修遠把著酒壺,幫姜望把酒杯蓄滿,又問道:“你知道這是哪裡嗎?”



    姜望當然知道這是哪裡。



    縱使未開聲聞仙態,對於聲音的敏銳,也早已讓他捕捉到周邊的環境。



    那鼎沸的人聲,人群沸騰的情緒,緊張、刺激、驚嚇、歡呼……還有聲聲慘嚎。



    毫無疑問是一座法場。



    正在同時凌遲許多犯人的法場。



    其中有一位當世真人,名為閻途。



    修遠的馬車,就停在法場不遠處。雖是人潮洶湧,畢竟也叫囚電軍的招牌擠出了一處位置。



    但車門並未打開,也未開窗。



    修遠的車雖然行駛到這裡,但他好像並不打算觀看行刑的過程。



    當然……作為一名當世真人,如果他想看的話,很難有什麼事物能夠阻隔他的視線。



    緊閉的門與窗,不過是他閉上的眼簾。



    “這裡是處決平等國奸細的地方。”姜望斟酌著措辭道。



    話裡不無提醒修遠之意。



    修遠也不知有沒有聽懂,或者說,不知有沒有聽。



    他只呷了一口酒,細細喝下,似醉非醉中,然後道:“聽說你喜歡讀書?”



    姜望很想問一句,聽誰說的?



    他畢竟缺乏在一位當世真人面前吹牛的臉皮,有些不自在地道:“越來越覺得自己積累太過不足,近來的確在找時間讀書……不過讀得不多。”